從她那狠狠地瞪著我的眼睛裏,我可以看出來一句話:
“走著瞧吧!”我忍不住要笑了。
從那以後,她在自己的課本、練習本上都寫豐了“高勝男”,可大家呢,仍然叫她“高婷婷”,理由很簡單:“範老師仍叫你高婷婷嘛!”不久,學校裏要舉行一次百科知識競賽,每班派一到兩名代表去參加。我考慮了一下,決定讓於翔去。於翔是我的“王牌學生”,高個兒,白哲的臉上戴一副度數很深的眼鏡,走路都好像總在思考著什麼似的整著眉,踱著方步,一看就知是個大學生的料子。他去參加競賽,肯定不會坍我的台。
當我把這決定在班上宣布時,卻看到有一隻手舉起來了,不是別人,是高婷婷。
“有什麼問題嗎?”我問道。
“範老師,不是有兩個名額嗎?我們班女生也可以派一個去呀!”好家夥,是爭席位的。
“你們女生?誰?”
“我。”她胸一挺說道。奇怪的是,教室裏竟是一片寂靜,誰也沒有笑。
毛遂自薦,精神當然可嘉。“不過,這可不是逞一時之勇的事啊,萬一……”
“一定不坍班級的台,不坍您的台!”她倒是一針見血點破了我的心事。
我猶豫了一會,隻好答應了:“好吧,不過你要作充分準備。”
“那當然!”
誰知我這一答應不要緊,可苦了我自己。這三、四天裏,她像個尾巴似的釘著我,把我攪得簡直團團轉。她那個小本子上,也不知從哪兒抄來了那麼多個“為什麼”、“什麼”和“怎麼”,一瞅見我有空,就纏著我幫她看答案是否正確。有時她還要弄幾個冷僻的題目來考考我,一弄得我很狼狽,隻好趕緊替她查資料。看到我顯出不耐煩的樣子,地就笑嘻嘻地說:“範老師,’如果這一回我能得到好成績,那就是全靠了您!”唉,叫你哭笑不得。
競賽成績公布了,這鬼丫頭當真還爭氣,得了初中部第二名,而我的“王牌”於翔卻比她少了一分,這一分就是因為他把“黃道婆”寫成了“王道婆”。所以高婷婷要衝著他說:“這,就是你瞧不起‘半邊天,的報應!”
而對我呢,她嘻嘻一笑:“範老師,沒丟您的臉吧,本來嘛,我們女生就不比另生差!”連半句也不提我的“功勞”了。
我隻好苦笑,然後說一句:“別忘了,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
她啪地來了個立正:“明白!”
望著她那一蹦一跳而去的背影,我不禁發現,我開始有點喜歡起她來了。因為,在她的身上似乎有著那麼一股勁兒。而這一股勁兒還真夠厲害的呢!
一天下午,我剛到校,還沒進辦公室呢,就見於翔抓著個黑板擦,氣籲籲地跑來了:“範老師,高婷婷,她,她把我出黑板報的粉筆全搶去了!"
話音才落,她也一陣風地來到了我的麵前:“這不怪我,上一期黑板報上全是他們男生的稿子,這一期又全是他們男生的,他這個主編也太偏心了!”
“我偏心?”於翔把眼鏡使勁往上推了推:“那好吧,這黑板報,請你來出!”
上一次知識競賽中差了那一分,使得於翔十分難堪,這會兒就借此機會來“將”她一“軍”。這一“軍”厲害,因為高婷婷雖說記性好,反應快,但那一手字實在是不登大雅之堂,寫得粗腿大手的十分難看,這在班上是出名的,至於畫畫和寫美術字,那更沒門了!
誰知她愣了一下後,卻突然一跺腳:“好,你這話可是當著範老師說的呀,讓我出,我就來出,倒不相信,會比你少個胳膊缺條腿!”說著,手一伸就把於翔手裏的粉筆擦奪走了,轉身就沒了影。
這一著於翔可沒料到,他滿臉慌張地對我說:“範老師,這咋辦呢?這一回的黑板報,學校裏可是要檢查評比的呀!”我一聽,不由暗暗叫苦,不過一想到上回“知識競賽”的事,我心裏又寬鬆了。隻是不知這一回,她該怎麼來完成這樁棘手的差使?
開了一個下午的班主任會議,直到四點多鍾,我才有空到教室裏去望望。一到門口,好家夥,隻見五、六個女同學正高踞低蹲地在黑板前忙乎著呢,有的在謄寫,有的在畫花邊,那麼專注,認真,像是正在製作一件將要送廣交會去展覽的工藝品。報頭也已經出來了,畫的是一個正在凝眸沉思的少女,線條那麼流暢,色彩那麼和諧,而站在那裏作最後修改的竟是劉榴,一個一開日臉就紅,相貌平平的女孩子。這可是我沒有想到的,看來我這個班主任是沒有做到家哇!
而高婷婷呢,隻見她臉上像馬戲團的小醜一樣,這邊紅一塊,那邊白一塊的全是粉筆灰,不過她既不在畫,也不在寫,而是在穿梭似的這頭竄到那頭,一邊幫著搬凳子,遞粉筆,扶直尺,忙得不亦樂乎,一邊還在嚷嚷:“粉筆擦來了,來了!啊呀,肖紅,你的字越來越小了,快打點兒氣,放大些!怎麼,李莉的胳膊抬不起來了?來,我來捶幾下,別躲嘛,保證不痛!誰口渴了,這裏有開水,加鹽的!”誰也說_不清,這會兒,她到底是充當了竹麼角色。
你看她,退後凡步,眯起眼端詳著那漸趨完工的黑板報,手一揮,興奮地說:“嘿,真漂亮啊,這一回呀,準能讓範老師大吃一驚,也讓那些男生瞧瞧,咱女生有的是本事,不比他們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