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人
黃 浩
黃浩，20世紀70年代出生，山東諸城人。著有詩集《夜行人》《宋詞裏的秋雨》《夜航船》等，曾獲《時代文學》年度詩歌獎。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諸城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膠東平原
這裏春天生長麥子，秋天盛產玉米
很早的時候，還種過大片高粱
平原上的布穀鳥聲，很是憂傷
大雪在冬夜的某個時辰，如約而至
為了生計，平原上的子民匆匆忙忙
一個畫家的成名之作
便是如刀的月兒掛在夜空
一條濰河叫一個餓不死的詩人
寫得九曲回腸
可是他們沒有發現：
生與死挨得很近
村莊離祖先墳丘隻隔一道山梁
●罪己詔
這些年來，朕醉過無數次酒
每次都說不喝了，總是把握不住
醉酒之後，摸過三次女人的胸脯
勾引過兩個良家婦女
後悔啊，都是這口毛尿灌得
戀愛中途，故意逃跑過幾次
沒數清，弄得別人傷心落淚
過後洋洋自得，太不是人了
酒桌上說過無數次狂話
自比岀家人，可是狂語太多
惹得某官員神經兮兮，白眼亂翻
跟某位酷吏拍過桌子
說過無數違心話，過家門無數次不進
每年隻看過幾次母親
自私，虛偽，冷酷，拍馬屁功夫漸有長進
不是個好兒子，不是個好兄弟
不是個好丈夫，不是個好父親
為此，朕決定：割發代首，對著鏡子，自抽三耳光
狗日的東西，誰叫你每次都毛手毛腳
欽此
●老了的母親，像個活菩薩
當年，我把孩他娘領到家
母親盯著她看了半天
說是我家的媳婦，我說那是
妻大窘，臉若桃花
婚後，妻告之母親曰
你兒子吃喝嫖賭，風流犯渾
母親對曰：自古至今，男人莫不如此
妻無言以對，自此不複告餘
我素日常為人間諸事煩惱
流言蜚語，富貴前途，更為在乎
平生便為聲名所累
母親告曰：有些事，就是那麼回事
該來的會來，該去的要去
老了的母親，慈眉善目，沉默寡言
用眼睛說話，更為神奇的是
我剛到門口，門便吱一聲開了
母親笑吟吟的麵容，活脫脫一個善菩薩
●洋槐樹花
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一直還記得
這樣的畫麵：通往你家的山路上
有著沁人心脾的洋槐花
那是些令人著迷的香氣
她代表著什麼？青春；愛情的朦朧
我一直送你到離家門不遠的地方
害怕你家裏人看見
後來想起，那些洋槐樹花
開的花是白色的，冥冥之中
我們的愛情便隻有死亡
今年，朋友約我到你家山上吃飯
轉來轉去，又到了你家門口的嶺上
依稀看到洋槐樹還在
鬱鬱蔥蔥一大片，可我已記不起那些年的情愁了
隻知道我們的愛情確實早已死亡
●與妻書
男人是個奇怪的東西
永遠一副地主老財的嘴臉
自己家的地不愛惜
偏偏願意種別人家的地
南山下的秫秫，天太旱了
種子錢也沒收回
西河套的玉米，一場大水
淹了個淨光
有時候你說，東窪裏的地也別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