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寒煙詩選
【入選理由】
在寒煙的藝術生命中,不枯典的疼痛屬於她無法規避的衝突和依賴,就像她在詩中寫到的那樣:隻有這更大的傷。才能把她安滋。
【詩人簡曆】
寒煙,1969年出生,甘在《世界文學 詩刊 上海丈學)等刊發表詩歌、隨筆。著有詩集《截麵與回聲》,獲山東省第二屆齊手文學獎。
【詩觀】
寫作就是在紙上按下手印。詩歌尤其如此―那極致的部分往往不是靠修辭和技巧推動的,而是靠生命固有的氣息,命運中深刻而獨特的遭際,即那惟一的;無人可取代的“命定性”。
你記憶深刻或者有趣的詩敬經曆是什麼?
2006年10月的雲南之行。從昆明到大理,從大理到麗江,從麗江到中甸,再往前就是德欽……我此行的終點,一個疼痛的地址,為粉去世的詩人馬葬。一路上,我和女友葉多多談粉馬葬。當她告訴我有家電影製片廠打算為馬珠拍一部紀錄片時,我說:“他離我們仍然太近了,他的價值也許要等很多年後才會凸現出來,從中甸到德欽。不足兩個小時的車程,這麼短哲的路途,以至於我不足以消化他超常的經曆及神秘的消失硬用什麼來文他跟我,以及跟我們這個時代真正的距離?正如梅裏,山是一座從未被征服的山一樣,這個世界上,確有某些不可抵達之地。敬畏使我折返,我沒有按順計劃前往德欽,去粉我神住已久的梅裏,山和讓我痛借、 自疚的馬葬……
(馬葬.詩人。2003年由北京到雲南德欽境內的梅裏留山腳下做一名義務鄉村獄師,以一個“編外誌願者,的身份服行救師、環保者、鄉村建設實踐者以及傳統文化保護者的職貴。2004年9月20日,馬珠因搭乘的吉普車墜入潤滄江身亡。)
詩歌之外,還有什麼讓你滿懷興趣?
對音樂的熱愛肯定會和創作一起貫穿我的一生。如果說創作的快樂中還伴有勞作的艱苦的話.那麼聽音樂則完全是一種享受―享受上天的恩踢。但我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發燒友”。因為“發燒友”很容易把注愈力集中在對音呐效果的判斷上,而不是對音樂內涵的理解上。
你喜歡外國詩人嗎7喜歡哪些外國詩人?
我容歡的詩人有:荷爾德林、裏爾克、意特裏、葉芝、喊廉·布萊克、保爾·策蘭、裏德爾施塔姆、勒內·夏爾、巴列、茨維塔耶娃。
怎樣完成一首詩?
一般最先是被某個意念或形象抓住,孕育數天、數月,甚至數年後,寫出初稿,之後是修改階段。有人曾以“閃電是不可修改的”來說詩是不開修改的。我認為閃電的部分―即上天給予你的.可遇不可求的部分,確實是不可修改的(修改隻會破壞其天然韻味),但這.部分絕對不會太多,一首詩中還有大量“非閃電的部分”,隻有通過修改,才能接近它可能達到的完替。
你的詩歌理想是什麼?
把上天賦予我的個性和悟性揮發到極致,讓寫下的詩行不辜負心靈,對得起自己的這條命。
傷 口
如果我有一個傷口
那肯定是世界從我這兒拿走了什麼
那年冬天,我帶著半顆心
走向大海
不是去尋找另外半顆
隻想碎得更徹底,像一個末路狂徒
因此,大海的閃光才被我看成
一萬把斧頭的鋒芒
一個傷口裏有揮霍不完的黑夜
每個黑夜都是被眺望固定的盡頭
大海泛濫我全身的血氣
讓我安靜,讓我著迷―
隻有這更大的傷口才能把我安慰
隻有這兒才有為傷口保鮮的鹽
幸存者
時間空轉的輪子
被還原的饑餓
集體的饑餓從所有宴席上
拿走了你的杯盞
春天邁著挽歌的步伐走向你
每朵鮮花都是無法跨越的
障礙:夜鶯該如何歌唱?
如果黑夜的喉嚨裏塞滿了
亡者的血塊開口即咆哮
為那無法贖回的請求
千萬雙撕裂的爪子―
沒有不殘忍的真相
星光夜夜打撈呼救的殘骸
三十年你被釘在同一地點
水在杯子裏靜靜結冰
一把積滿債務的椅子帶你下沉
凡·高
走向你靈魂的路
必經你饑餓的胃
“提奧,請再寄10個法郎。”
1881年,你給弟弟寫信
向日葵想去養活人類,那就
讓它把你抽打得再疼痛些
太陽麥田一株向天空伸展的
柏樹……你看見什麼
什麼就要你的血加人它
你昏倒在畫布旁
七個人抬著你往醫院狂奔
你隻想請世界放過你
你租住的房屋在等你死去
耳朵上纏著紗布的先知
像深深的冒犯和不祥
被時代的手推出門外
大群烏鴉逆著你的死
向神的家鄉回歸
遺產
―給茨維塔耶娃
你省下的糧食還在發酵
這是我必須喝下的酒
你省下的燈油還在歎息
這是我必須熬過的夜
你整夜在星群間踱步
在那兒抽煙,咳嗽
難道你的痛苦還沒有完成
還在轉動那隻非人的磨盤
你測量過的深淵我還在測量
你烏雲的裏程又在等待我的喘息
苦難,一筆繼承不完的遺產
引我走向你―
看著你的照片,我哭了:
我與我的老年在鏡中重逢
莫非你某個眼神的暗示
白發像一場火災在我頭上蔓延
頭頂的鐵砧在唱
頭頂的鐵砧在唱
早於清晨的第一道光
頭頂的鐵砧在唱
晚於夜晚的最後一個哈欠
從早到晚,它在唱
它在唱……
厄運,在我身上確立它的教義:
從淚水中抽取每天所需的鹽
是誰把它放在我的頭頂
是誰給了我這樣一顆堅硬的心
(隻要對自己憐憫一分鍾 生活就再也無法繼續下去)
敲吧,打吧
我的兄弟,我的仇人
把你的憤怒再加深一點
巢
赤裸得那麼高
怎不叫人擔驚受怕?
大地上,一個奔走呼號的孩子
隨時準備張開手臂,托住
從空中墜落的什麼
巢:風雨搖撼的重心,月光祈願的家園?
在被心靈確認的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