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猛然抖了一下
天津不是停靠站,可車速
“為什麼減慢?”對麵的女人小聲嘟嚷
我和她們如此親近,像隔著玻璃親吻的天津
但明天,一切都將模糊
說來奇怪,車過天津
我心裏竟沒有一絲仇恨
盡管這裏生活著我的情敵
羞愧的一生
他想拚命,但手不聽使喚
他想變老,但欲望抖得厲害
他剛點著煙,天就黑了
他抬頭看見那堵城牆,覺得累
於是他抱愧地垂下雙眼,他的頭發頃刻間花白
悲槍
我不再愛,不再讓曾經湧動的激情
沽上今夜濕枕的淚水
我不再流淚,不再讓一點點哀傷
爬上我日漸蒼老的心房
我不再盛放一點心事
我不再讓頗抖的手
敲下哪怕一絲心酸
我不再擁有浪漫,我不再奢望
我不再試圖阻斷奔跑的溪流
我不再動情,不再追趕沉悶的火車
我甚至不再留戀
我的窗台爬滿灰塵,我不再絕望
我不再悔恨,也不再做喝醉酒的無知者
我不再落寞,不再相信一廂情願的歌唱
會留住一隻鳥
我不再貪戀高飛,甚至不再妄想做鳥的一片翅膀
我不再回避還愛著你
我不再懷疑,這愛
必須點到為止。
我不再疼痛……不再
以火熱的身心撲向未來
當我意識到我已不再……
我的眼角,仿佛並沒流出一滴淚來
知道
我知道我無法繼續愛你,我知道春天
已經過去
我知道我的愛隻能沉沒在海裏
我知道,一滴海水
將帶走你對我殘存的好感
我知道整個大西洋,也無法
容納我對你飽滿荒唐的愛
我知道我對你的愛
在今夜,在七裏山一隅
將轉成不能鋪瀉的淚水,一滴一滴
浸人我充滿悔恨的內心
―我.我還有內心嗎?
我知道我內心書寫的詩篇
我知道,我知道那些又回味又折磨的記憶
我知道書頁終將合上
我知道,知道從回憶到心碎的距離
我知道永遠,知道回憶和憧憬的事物一樣
將永不再回來!
我知道你的笑臉,那麼甜,那麼幸福又那麼短暫
(噢,我多麼希望它不短暫!)
我知道一切必將過去,我知道
知道從悔恨的浪子心頭到你單純的笑臉
再多的愛、再多的火熱也無法填充
我知道―我憎恨自己知道這些
我知道我該捂住胸口,我知道
那刻骨銘心的疼痛啊,終將進出胸來!
我現在
我現在生活在濟南
我現在住的地方叫高尚社區
我現在在這裏被稱作體麵人,小某
或小某某:如果你們來找我
我可以請你們去飯店吃飯。
我現在胖了,小某
或我暗戀過的小某某:我現在已不是
那個英俊的靦腆少年。
我現在每天喝兩場酒,有時要趕連桌
我現在正在試圖戒酒。
我現在還和過去一樣
仍然叫戴長伸。小某
或小某某:你們見了我還要叫我小戴,或者戴長伸
或者小伸,或者大伸,或者大伸叔;
我現在不和過去一樣
那麼愛高談理想了
我現在經常東跑西顛,賺點小錢
小某,或小某某,或每次都催我快娶媳婦的某某
我現在還單身
我現在不大追女人。
我現在換了一部新手機
想給你們發條短信,告訴你們我挺好的
小某,或小某某
可我現在不知道你們姓甚名誰,身在何方
唉,小某,或小某某
如果你們不是我臆想出來的熟人
你們一定能想到我現在有點難過
我現在還留著那頭蓬亂的頭發,小某
或小某某:如果你們誰遇到我
千萬別裝作不認識
時光容得下所有的驕傲
當這本不厚的詩集出到最後一遍清樣時,我們覺得,它越來越接近我們想象中的樣子了。
那麼,我們想象中的一本詩集是一個怎樣的麵孔呢?一,它的誕生和存在值得我們在可能的情況下為之付出不遺餘力的熱情;二,它的人選者,既不枉“詩人”之名銜,也無愧友誼之真實;三,它有著當下的一些特點,也有著一些與當下不盡一致的區別,具體到這本詩集,那就是寓讀於趣。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打算編一本單調的詩集,這也是我們在本書的邊條增添一些相關內容的初衷。
有人說,詩歌受到了冷落。這個奇怪的論調患上了和時代如出一轍的毛病。首先,詩歌受到冷落隻是一個片麵的論斷(2006年和2007年,僅在山東,我們就組織了20場“春天送你一首詩”大型詩歌朗誦會,親身經曆了詩歌在生活中釋放出的巨大能量);其次,假若詩歌受到冷落,又有何不可,又有何憤憤不平?讓詩歌成為生活的主題―全民皆詩的歲月我們也有啊,隻不過它早已被界定為一場鬧劇。如果自虐不值得同情,那麼,自戀也不值得尊敬。梭羅說,喜歡吹毛求疵的人,哪怕是在天堂裏他也能找到錯誤;繆勒說,誰如果隻知道一種宗教,他對宗教就一無所知。順水推舟的理解是,誰如果隻知道自己的詩歌,誰對詩歌就近乎於一無所知。唉,自己心中有魔鬼,卻說世道不安寧,這樣的人,滿街都是。
又有人說,詩歌就是自由。這樣的論斷更不值一駁。自從文明誕生,絕對意義的自由便已退化為一個理論上的概念。地球的土壤用來生長植物而不是為“沒有束縛的自由”承擔責任。詩歌就是自由,一種典型的偷梁換柱的手段。詩歌是什麼?這個間題我們談論得不是少了,而是太多。感謝歌德,他告訴我們,理論是灰色的,生命之樹常青。
詩歌創作是個體的事業,詩歌的發展和傳承卻需要一種氛圍,一些具體的載體。我們編輯這本詩集,就是想為新世紀山東青年詩歌提供一點有益的比照和總結。需要說明的是,盡管本書名為“新世紀山東青年詩選”,但並非所有的山東青年詩人都已盡收其中,它隻是新世紀山東青年詩歌現狀的一個不完整的截麵。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認為,這本詩集最大可能地兼顧了那些應該兼顧的,舍棄了那些可以舍棄的,它基本符合我們在現實主義道路上的編輯理想:允許向理論上的“巨人”致敬,卻不會向他們學習。
世界安然無恙,生活波瀾不驚。薩達姆的絕命之詩以及他在生前曾經給予詩人和詩歌的禮遇告訴我們,連暴君都對詩歌保持了相應的敬畏和熱情,你,或者我,或者我們,生活的螞蟻們,又有什麼理由站在湖畔菲薄海洋,不準確地垢病我們偉大的詩歌傳統呢?詩評家燎原在其《一個詩評家的詩人檔案》中曾經情不自禁地感慨道:“這是一群何等出色而有趣的大腦!”這樣的褒獎獻給詩人毫不為過―可是詩人,請不要說時光容不下你的驕傲―即使我們生活在這片生長著中國最著名的山、最著名的河和最著名的思想的土地上―即使我們偶爾也會抬頭看一眼天空,看一眼那個曾經照過屈原、李白、胡適和海子的月亮。
2007年3月,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