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廟在日租界的西北邊,距日租界兩三公裏地。丹水池在日租界的東北邊,距日租界也差不多兩三公裏地。當年,日本領事曾經想把日租界擴大到丹水池,遭到張之洞的拒絕,最終沒有得逞。從西曆十月十八號開始,劉家廟至丹水池一帶成了戰場,日租界的北麵炮聲隆隆,槍聲不斷。西曆十月二十八日,戰場轉到了日租界正西邊的西商跑馬場,停泊在江麵上的大清海軍軍艦的艦炮開始炮擊西商跑馬場,一顆顆炮彈呼嘯著從日租界的上方飛過,弄得日租界裏的人都十分緊張,生怕哪顆炮彈打偏,落在自己頭上。
此時,鹿寧坤他們都躲避在日租界的坤寧街裏,蓮妹子每天都拿著一串佛珠在手上轉著,閉著眼睛,口中默默地背誦著佛經,她在祈禱戰爭不要打進日租界裏,她更祈禱靜楚能平安回來。姚雪芹自從半個月前和丈夫分手後,每天都是淚流滿麵,她十分擔心靜楚的安危,特別是這些天隆隆的炮聲,這麼近的距離,聽得一清二楚,每一顆炮彈的爆炸都仿佛炸在她心上。僅僅十多天的時間,姚雪芹看上去仿佛老了十歲,她一下變得麵黃肌瘦、憔悴不堪。到了中午,傭人做好飯後,端了上來,大家圍坐在桌子旁準備吃飯。靜漢端起碗來,一看桌上的菜,又把碗放了回去。
“又是素菜,我不吃了!”
自從靜楚走後,這些天蓮妹子一直叫傭人做素菜,她要吃齋念佛,希望菩薩能保佑靜楚平安。她不但自己吃,而且要求全家吃,大家一起祈求菩薩,也許更靈驗。蓮妹子看到靜漢不吃飯,連忙端起碗又送到靜漢的手上:“怎麼能不吃飯呢!不吃飯會餓壞身子的。我們吃素是為了保佑你大哥能平安回來,知道嗎?”
“不吃,就不吃!他回不回來跟我吃不吃肉有什麼關係呀?今天沒有肉我就不吃飯!”靜漢嚷道。靜漢今年十三歲,已經念中學了。
“你個小癟三嚼什麼蛆(胡說八道什麼)呢!再嚼啊嚼地我扇你兩耳光!”鹿寧坤這些天因為沒有靜楚的消息,本來心裏就不好受,聽靜漢這麼一說,伸出手去拎起靜漢的耳朵就用揚州話罵了起來。
“哎呀!你跟個細伢子(小孩)發個什麼火嘛!”蓮妹子趕緊把鹿寧坤的手拉開。
“都是你慣壞的!”鹿寧坤責怪道。
“算了,爸爸!弟弟還小,不懂事。”
靜昌和靜江連忙在一旁勸道。靜鄂使勁瞪了靜漢一眼,低下頭去隻管吃自己的飯了。
丹水池失守了,劉家廟失守了,西商跑馬場也失守了,革命軍現在退到了大智門火車站。麵對著西商跑馬場,大智門火車站的右邊是法租界,那裏是非交戰區;左後方是高爾夫球場和網球場,那裏有一部分革命軍部隊在防守。網球場左後方不遠處,就是華商跑馬場,那裏也有一部分革命軍部隊。在北洋軍強大的火力麵前,革命軍沒有機槍,沒有艦炮。他們隻有滿腔的熱血,和超人的勇氣。為了對抗北洋軍強大的火力,革命軍在陣地上碼放了兩排沙袋,第一排要矮一些,第二排要高一些。前排士兵趴在矮一些的沙袋上,後排士兵士趴在高一點的沙袋上,這樣就形成了雙層火力。另外,革命軍為了加強火力,把戰場上遺失的步槍收集起來,再從漢陽槍炮廠運來一些步槍,他們把這些步槍都發給士兵,使每個士兵擁有兩隻步槍。他們讓士兵們在作戰之前把兩隻步槍都上好膛,這樣,作戰的時候就會縮短第一槍與第二槍的時間,增大火力。這樣就可以比較有效地阻擊衝鋒過來的北洋軍士兵。
在前幾次戰鬥中,革命軍把酒瓶和小酒壇灌上煤油,自製成燃燒彈,投擲在衝鋒過來的北洋軍軍陣中,起到很大作用。今天,指揮部傳來命令,不準扔燃燒彈,以免這座全亞洲最漂亮的、中國人引以自豪的火車站被燒毀。當時,北洋軍也下達了不許炮擊大智門火車站的命令,他們倒不是因為大智門火車站多麼好看,而是怕炮兵們打偏了,把炮彈打進法租界,引起國際糾紛。因為法租界離大智門火車站最近的距離還不足一百米。今天,大智門車站一掃往日的喧鬧,車站裏看不到搭乘火車的客人,月台上堆滿了沙袋,不遠處的鐵軌上也堆放著許多大樹杆和大石頭,很顯然,北洋軍修複了鐵路,正沿著鐵路向這裏推進。靜楚和湯壽延他們趴在沙袋後麵,把步槍架在沙袋上,靜候著敵人的到來。
“聽說了嗎,康醒洋被詹大悲槍斃了?”薛廣富拿出嘴上的煙頭說。
“啊——他不是戰地指揮官嗎?”靜楚驚訝地問道。曹占彪和湯壽延也都側過臉來。
“不知道是哪個瞎了眼的選他當戰地指揮官,他是清廷的奸細。”薛廣富氣憤地說,“你們知道嗎,劉家廟軍械庫就是他放的火。”
“我說劉家廟軍械庫怎麼會莫名奇妙地起火呢!原來是他放的,真該死!”湯壽延也很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