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輸贏羅京天的心被揪得難受，他不僅僅為孫天毅的死感到難受，更為自己變成一個殘忍的劊子手而難受。商場上隻有勝負，沒有道德，這是羅京天信奉的天條。當整個社會都道德淪喪，他自認為高尚的事業又有多少價值？資本是血腥的，在他羅京天聚集起來的巨大的財富裏不也沾滿了許多人的血淚嗎？
中國上海2009年2月8日上午9：00
張天亮昨晚在柳工那裏得知杭州灣項目將進行第二次招標，興奮得一夜未眠，真可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早到公司，見肖天華剛走進公司，張天亮就跟在他屁股後麵走進了辦公室。肖天華一見張天亮興奮的臉色就知道有了什麼好消息，故意篤悠悠地放下包，脫掉外套，仔細地整理著辦公桌。張天亮見肖天華不問他有什麼事，自顧自地忙碌著雜事，忍不住說道：“領導，你有完沒完？”
肖天華故意拉著臉，說：“你稍等一會，我馬上就完。”邊說邊拿起一份文件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
張天亮生氣地站起來說：“那你忙吧，我先出去了。”說罷就要朝外走。
肖天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說道：“你今天出門一定撿到大元寶了，有什麼好事還不快說！”
張天亮方才知道肖天亮在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天大的好消息，杭州灣項目即將進行第二次招標了！”
肖天華聽到也為之精神一振，驚呼道：“這麼快？”雖然春節期間他們做了一係列的公關活動，但沒想到這麼快就有結果了。
張天亮忘乎所以地說：“這一切都在我們掌握之中。李一冰以為大功告成，沒想到空歡喜一場。”
肖天華見到張天亮得意忘形的樣子，忍不住批評道：“你現在高興是不是太早了點，杭州灣項目第二次招標不過意味著我們又有了機會，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張天亮拍拍腦袋，說：“領導說得對，現在高興還早了點。不過還有更好的消息呢！”張天亮故意停頓下來，也賣起了關子。
肖天華看著張天亮神秘的樣子，笑罵道：“看你這個小樣，還有什麼好消息，還不快說！”
張天亮興奮地說道：“第二次招標由柳工全權主持，一錘定音。上次嘉禾的薑嘉美給柳工下了套，是我給巧妙解開的。柳工對嘉禾肯定反感得要死，李一冰還不死定？”
張天亮一連兩次說到“李一冰死定了”，肖天華心裏感到抽搐，不太舒服。兩人雖為競爭對手，但他也不希望看到李一冰難堪，不過這對APP而言確實是好消息，便招呼項目組成員進來開會。
雖說新年假期已過，但大家依然沉浸在新年的快樂之中。肖天華特意從抽屜裏拿出一包朋友送的進口巧克力，打開封放在茶幾上。吳美娜走了進來，一眼就盯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驚呼道：“今天還沒到情人節，領導怎麼就給我送巧克力了？”
吳美娜話音剛落，就招來大家的一陣笑聲。張天亮笑道：“你也太自作多情了，領導的巧克力是送你一個人的？”
吳美娜已經拿起一粒巧克力，剝掉包裝紙放在嘴巴裏，說：“不是送給我的，就是送給歐陽的，反正你沒份！”
歐陽惠撇撇嘴，說：“那一定是送給你的，我哪有你吳美娜的魅力呀！”
一陣嬉笑之後，肖天華擺擺手，說：“還是請天亮來向大家通報一個天大的喜訊。”
張天亮最初的興奮勁已過，心裏也平靜了許多，說道：“杭州灣項目將在本月15日進行第二次招標，並且由柳工擔任項目評標組組長。”
吳美娜正在品味著巧克力，聽到張天亮的話一愣，巧克力卡住了喉嚨，忙大聲地咳了起來，頓時大家又是一陣狂笑。好一會兒，吳美娜才恢複正常，一巴掌打在張天亮的脊背上，怒斥道：“你這家夥想謀財害命呀！”
張天亮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等大家笑聲平息下來，肖天華冷靜地說道：“杭州灣項目第二次招標，對我們而言隻是意味著重新獲得了中標的機會。第一次招標方案已經泄露出去，第二次招標近在眼前，我們勢必得重新製定技術方案，時間非常緊迫。”
吳美娜擔心地說：“能不能讓仁和公司推遲招標？”
張天亮一揮手，說：“沒這個可能性，杭州灣項目即將動工，項目招標肯定得在本月完成。”
肖天華擔心地看了看歐陽惠，說：“小惠，你們技術部能不能近期將方案趕出來？”
歐陽惠沉思了好一會兒，說：“在幾天時間內完成這麼龐大的方案，質量肯定保證不了，這也是仁和公司給我們出的一個難題。如果我們要徹底拋棄原來的方案，並保證新方案在招標會上占得先機，唯一的辦法是啟用備用方案。”
肖天華為難地看了看歐陽惠，說：“備用方案涉及第五代技術對華出口，我多次與總部溝通過，一直沒有音訊。我們拋出這套方案，如果在總部那裏通不過怎麼辦？”
歐陽惠笑道：“那就是你的事了。嘉禾公司肯定不會對第一方案進行大規模的修改，一是他們也沒有足夠的時間，二是他們如果大規模修改了，就等於自認他們的方案抄襲了我們。如果我們沒重大的改變，就憑李一冰與羅京天的關係，這個標還是會落到李一冰手中。”
歐陽惠分析得很透徹，大家頓時回過神來。羅京天迫不得已宣布第二次重新招標，原來在他的內心還是希望嘉禾公司能中標的。現在是華山一條路，隻能拚死一搏了。肖天華當機立斷道：“就這麼定了，啟用第二套方案，總部那邊我去協調，大不了我去趟德國。2009年於我們注定了就是不平凡的一年，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了。天亮、王強還有美娜，你們各管的線都不能鬆，必須及時跟進。小惠，你們技術部得馬上動起來，在備用方案的技術上重新修改，得保證按時按質將技術方案拿出來。”
吳美娜故意歎了一口氣，說：“嗨，這個羅京天選什麼時間不好，選在15日。情人節是沒得過了，怪不得到這把年紀還光棍一個呢！”
吳美娜的話又引來一陣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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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上海2009年2月10日下午1：00
春節對羅京天而言是最忙碌的時期，拜不完的年，參加不完的各種聚會，方方麵麵的領導少拜一家都不行。對領導而言，拜年隻是形式，你拜與不拜就是態度問題了。他正在參加花旗銀行的一個年會，就接到莎麗的電話。莎麗在電話裏顯得很急，要他馬上趕回香格裏拉酒店。大年初二莎麗就趕到上海，羅京天忙於應酬很少有時間陪她。從莎麗嚴厲的話語中，羅京天感覺有什麼大事發生，便匆匆應付了一下悄悄離開了會場。
走進莎麗房間，羅京天發覺莎麗像是剛哭過似的，兩眼通紅，忙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我沒時間陪你，生氣了？你看你眼睛都哭紅了。”
莎麗瞪了他一眼，說：“我才不會為你哭呢，不值得。”
羅京天奇怪地問道：“那你怎麼了？”
莎麗沉默了半天，邊哭邊說道：“孫天毅昨晚在家中自殺了。”
羅京天驚呆了，自從在北京相識，他與孫天毅就展開了生死搏鬥，兩人都毫不留情，痛下殺招。但在羅京天印象中，孫天毅雖狂傲自大，但絕對是一個輸得起的男人，他怎麼會輕易自殺呢？
莎麗看著呆呆的羅京天，忍著眼淚說道：“山水科技收購案失敗之後，孫天毅欠了巨債，並且天元總裁嚴百川的受賄案也被牽涉其中，春節後就接到檢察院的傳訊。尤其是當他得知是倩雯一手陷害了他，接受不了這個現實，自殺了。”
所有事件的經過都是羅京天一手策劃，借助王得發之手實施的，其目的不過是拔出杭州灣項目的最後一顆釘子。但他僅當作一個商業行為，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羅京天的心被揪得難受，他不僅僅為孫天毅的死感到難受，更為自己變成一個殘忍的劊子手而難受。商場上隻有勝負，沒有道德，這是羅京天信奉的天條。當整個社會都道德淪喪，他自認為高尚的事業又有多少價值？資本是血腥的，在他羅京天聚集起來的巨大的財富裏不也沾滿了許多人的血淚嗎？
羅京天感覺到自己有點崩潰了，倒在床上兩眼空洞地直盯著天花板呆呆地發愣。
莎麗見羅京天臉色蒼白，一句話也沒說，忍不住又輕聲哭了起來，邊哭邊說道：“雖說我們離婚也有6年了，我對他也沒什麼感情，但畢竟是夫妻一場，他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也有很大的責任。”
羅京天內疚地說：“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都是我的罪過。”
莎麗哭了一會兒，人平靜了許多。她到洗手間裏洗漱了一下，重新補了妝，回到房間裏看到羅京天還在發愣，便勸慰道：“孫天毅有今天，主要責任還在於他自己。他這個人一向狂妄自大，獨斷獨行。我勸過他好幾次，他根本聽不進去。外表看來很堅強，其實內心脆弱得很。他忍受不了自己的慘敗和落魄，才會走到今天這個結局。你也不要太自責了。”
聽到莎麗的勸慰，羅京天心情也平複了許多，便問道：“你要回北京嗎？”
莎麗點點頭，說：“於公於私，我得回去一趟參加他的葬禮。京天，從這件事上我們也得思考一下自己的行為，重新審視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好好想想。”
羅京天坐起身來說：“好吧，替我買束鮮花放在他的墓前。”
莎麗整理好行李，羅京天開車送她去機場，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語。臨上飛機前，莎麗緊緊抱著羅京天，兩行眼淚又忍不住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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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上海2009年2月12日下午5：30
王強一到下班時間，就走出了辦公室，晚上楊紅約他去購買新婚的床。在蔣中旭的安排之下，新房很快就選好了，在浦東高檔住宅區內，房子已經精裝修過，裏麵設施都很齊全。王強父母堅持付了首付，還有餘款分10年付清。蔣中旭暗地裏安排，房價算得很便宜，一個月付4000多元，就王強現在的收入而言雖還比較緊張，但還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內。楊紅最為看重的是床了，她說：“人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床上度過的，因此床是馬虎不得的。”王強走出電梯，就看到楊紅已經等候在大堂裏。見到王強，楊紅親熱地挽著他的胳膊向外走。新婚臨近，兩人一有機會就甜蜜地黏在一起。
剛走出大樓，王強看到王楠站在馬路邊臉色蒼白地看著他們。王強愣住了，不知道如何解釋。楊紅尷尬地笑了笑，說：“王楠，你聽我解釋。”
王楠輕蔑地看著楊紅，憤怒地說：“解釋什麼，解釋你為什麼要搶好朋友的男朋友？”
王楠的聲音很響，已招來路人的圍觀。王強擔心讓同事看了笑話他，便拉了拉王楠的衣角，說：“這事不怪楊紅，都是我的錯。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王楠見王強維護著楊紅，內心憤怒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揮手一巴掌重重扇在王強的臉上，便哭著跑開了。
王強捂著臉頰，望著王楠飛奔而去的身影，心中倒釋然了許多。
王楠的突然出現徹底破壞了兩人的情緒，他們默默地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楊紅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做事總是猶豫不決，一點都不像個男人！”
王強賭氣地回道：“還不是因為你！”
楊紅生氣道：“你後悔了，現在後悔也來得及，你去追她呀！”
王強站住腳，漲紅著臉看著楊紅結巴地說：“你……你……”氣得說不出話來，一跺腳轉身走了。
楊紅見王強真的生氣了，忙一把拉住了他，伶牙俐齒地說：“你什麼你，說你不像男人錯了嗎，還與女人爭個高低，氣壞了肚子裏的寶寶，有你後悔的時候。”
王強被楊紅的話嗆得竟然笑了起來，說：“你是一般的女人嗎，永遠都是你有理。”
楊紅也笑著自豪地說：“我當然不是一般的女人，我是懷著寶寶的準媽媽。”
兩人雖然重歸於好，但也失去選購婚床的興致，便匆匆回家了。楊紅媽見兩人這麼早就回來，詫異地問：“你們不是去逛街了嗎，怎麼回來了？”
楊紅沒好氣地說：“路上遇到一個要債的，沒興致逛街。”
楊紅媽沒聽明白，問道：“什麼要債的，你們欠人家錢了？”
王強搶著應付道：“媽，別聽她胡說，紅紅說她有點不舒服，我們就回來了。”
楊紅媽緊張地問：“紅紅，你哪不舒服了？”
楊紅不耐煩地說：“肚子不舒服，我餓了，還沒吃飯呢！”
楊紅媽笑罵了女兒一句，忙吩咐保姆趕快開飯。保姆端上做好的飯菜，家人圍坐著正準備吃，蔣中旭推門進來，見正要開飯，便笑著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趕上飯點。”
吃過晚飯，王強給蔣中旭泡上茶端到他麵前。蔣中旭隨口問道：“聽說杭州灣項目要進行二次招標，你們公司有戲嗎？”
王強老實地回答道：“我們正積極準備，但沒把握。”
楊紅倚靠在王強身上，說道：“爸，你也不幫幫王強，這關係到他的前途。”
蔣中旭笑著說：“我未來的女婿，哪有不幫的道理，我一路在想這個問題呢。這件事我不能直接插手，但暗地裏還是可以幫點忙。我給你們舉辦一個訂婚儀式，可以把羅京天等人約來，我給你們搭個台子，戲怎麼唱就是你們的事了。”
楊紅開心地說：“這個主意好。老爸，你不愧是個老江湖。”
王強卻擔憂地說：“項目招標會在15日就要舉行了，我擔心時間來不及。”
蔣中旭胸有成竹地說：“日期想好了，就安排在2月14日，正好是情人節，舉辦你們的訂婚儀式順理成章。”
王強由衷地說道：“爸，謝謝你想得這麼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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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上海2009年2月13日中午12：30
自從聽到孫天毅自殺的噩耗，羅京天一連幾天都打不起精神來。雖說孫天毅咎由自取，但他羅京天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羅京天一直在不停地反思，覺得深陷商海之中迷失了人之本性。孫天毅的死宛如一麵無情的鏡子，讓他看到了自己內心的肮髒和齷齪。所謂“心為明鏡台，明鏡亦非台”，以心為鏡是難以看清自己的，隻有無情的客觀現實才能真正印證出自己醜陋、貪婪的一麵。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說“人到世間來，沒有攜帶鏡子”，其實芸芸的大千社會就是一麵真實的鏡子，問題在於我們敢不敢正視自己。
羅京天不停地思考著：杭州灣項目之後是不是可以淡出江湖，去找回真正的自己。如果將人生分為不同的階段，20歲時想著如何完善自己，30歲時想著如何實現自己，當臨近40歲的時候該去找回自己，這就是生命的輪回吧。
淡出江湖後又該如何去找回自己呢？散盡積累起來的財富去回報社會，這是尋找回自己的最好辦法。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會，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這個念頭羅京天在心裏盤算了好久，漸漸變得清晰明了起來。
電話鈴聲響了，羅京天拿起電話，是穆楊打來的，說李一冰在前台要見他。羅京天苦笑一下，一定是為杭州灣項目而來，便吩咐讓她進來。
李一冰氣呼呼地走了進來，責問道：“京天，怎麼回事，聽說杭州灣項目要重新招標。”
羅京天點點頭，驚訝地說：“是的，你怎麼才知道，早就通知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