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雲一直對於白笑娛說的話耿耿於懷，尤其是“那些受害者得到了安寧”這句話，仿若白笑娛知道那些已死之人的心思一樣。
身邊幾個犯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監獄裏的人大多都是渾渾度日，如同街邊無所事事的婦孺一般扯著他人的是非。沒過多久他們就扯上了景雲。
“誒，你年紀看上去也不大，怎麼會犯那樣的事兒？”一個犯人饒有興趣地問。
景雲並不想理會長舌眾人，不甚耐煩地說：“誤入歧途。”
“這裏誰不是呢？”幾個犯人此起彼伏的笑聲。
“你運氣可真好，陪著的是好脾氣的白老哥。”一個犯人湊近，眼裏是羨慕的目光，“白老哥心理素質可過硬了，口才又好，他之前幾個死刑犯，聽了他說話，本來鬧騰的，都安安分分地上路了。我們都笑說，要是白老哥多待下去，隻怕那姓雷的娘炮，要丟飯碗了。”
景雲一聽，想起那故意給他下馬威的一槍：“你們說那個姓雷的，是上次開槍的那個雷靈？”
犯人說：“是啊。他是專門跟死刑犯溝通的管教警察。”
“誒，我說，你怎麼對這個小娘炮感興趣，該不是你是個……”另一個犯人咧開嘴，賊賊地笑了起來。
景雲橫眉一對，騰地站起身來，坐回自己的床上去了。
那犯人見景雲生氣了，心裏也有些害怕。這景雲長得牛高馬大，不怒自威，雖然年輕，但自有一派氣勢。他們這南夢城監獄又小又偏，幾乎都是監獄長向均做主。誰都知道陪號是好差事，他都是打了不少層關係才來到這重刑獄做陪號，還得看其他陪號臉色。這家夥剛判刑沒多久就被向均帶過來做陪號，肯定和向均關係不錯，上次打架，這事就這麼按過去了，說他沒後台誰信，惹毛了他說不定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他走過去，笑道：“嘿，小夥子。可別生氣啊。你要是想知道點你陪著的白老哥的東西，我都知道。大家都叫我‘南夢城小靈通’呢！”
景雲側眼瞥了小靈通，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小靈通齜著牙，小聲說：“有件事，就我知道。關於白老哥的。那晚，我和幾個兄弟下棋，輸了好幾輪，家當都輸的差不多了。哪怕後來局散了，我心裏都直癢癢，怎麼都睡不著，就想著怎麼能夠把錢給贏回來呢！”
景雲打住：“說重點。”
小靈通賠笑：“是是是。馬上就來了，重點。那時候大家都睡了，安靜得很，我忽然看到黑暗中有個影子在動。仔細一看，嘿，那不是白老哥嗎？開始以為他半夜起身小解呢。結果這時，牢門開了，走道的光射了進來，你猜我看到了誰？”
景雲眉頭一蹙，問：“誰？”
小靈通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周，湊到景雲耳邊：“雷靈。”
景雲不由轉向不遠處床位上閉目眼神的白笑娛，看了他一眼。
他接著問道：“然後呢？”
“然後他就帶著白老哥出去了，過了好久才回來。”小靈通說，“你說大半夜的，他們出去幹啥啊？”
景雲略一思索，想起白天白笑娛說的“那些死去的人得到安寧”，突然問道：“這號子裏，有沒有通靈室什麼的？”
小靈通打了個哆嗦，哆嗦起來的時候，他賊眉鼠眼的頻率都是一樣的：“哎喲，小哥。你問這麼邪氣的東西幹嘛？南夢城雖然設施挺齊全的，也總歸不會有這種地兒吧。”
景雲道：“這死刑犯本來就是快死的人了。半隻腳踏進了閻王殿，本來邪乎的東西就多。”
小靈通忽然想到了什麼，拍了下手：“嘿，說起通靈。我倒還想起了這麼一個人來。”
景雲問：“誰？”
“老向的幹女兒鍾隱海，我們都叫她神婆。聽說她祖上專門是幹這個的，當年乾隆皇帝還專門禦賜給她家一塊匾，寫著‘神婆世家’。”小靈通這麼說著貌似很神氣，其實語氣裏卻是充滿揶揄。
景雲聽到這裏，也覺得荒誕好笑，忍不住就“嗬”了一聲。隨即他問：“那這神婆，是不是真有那麼個通靈本事？”
小靈通難得露出鄙夷的笑容：“她那幾招，隻夠騙剛進來的人。要不是老向寵她，她還能夠隨便進監獄坑蒙拐騙？我們都見慣了她的把戲，看在老向的麵子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景雲聽罷，腦海裏亂成一團的邏輯忽然就理通了。
深夜時分，籠罩在濃霧中的監獄裏，隻有著此起彼伏的鼾聲和夢囈。
景雲一直假寐，聽著周圍的動靜。
果然，他聽到細細碎碎金屬碰撞的聲音，門開的聲音，隨即是輕輕的腳步聲，伴隨著鐐銬細細作響的聲音。
景雲騰地坐了起來，他看到黑暗中有兩個影子驚得僵硬在那。
也虧得他們沒有叫出聲來。景雲心想。
“你……”空氣中有啞啞的聲音詢問，像一根隨時都會斷了的線。
景雲掀開被子，輕聲站了起來。他走到二人麵前，小聲問道：“你們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