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滄熙時,他正一動不動的躺在雜草堆上,又破又皺的白袍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劃痕,有些地方還正汩汩的冒著血。他的臉色極其頹敗,傾君本以為他死了,但悅翎摸了摸他的胸口說:“還有一口氣。”於是兩人合力將他帶到了棲身的樹屋,由精通醫理的悅翎給他療傷。
細細清理傷口之後,才發現這孩子身上有一絲難掩的貴氣,臉上輪廓清俊而又分明,一張薄唇緊緊地抿著,顯得很堅毅的樣子。
悅翎嘻笑:“這個小家夥看來很是薄情呀。”
“何以見得呢?”傾君問。
“你看他的嘴唇多薄啊!”
傾君沒有吭聲,而是悄悄的摸了摸自己的唇,還好,不薄。
一個多月之後,滄熙可以下床了。他的話不怎麼多,謝過悅翎和傾君後,打算就此離開。悅翎沒有強留,而是很禮遇的將他送到魘都的入口。
傾君很驚詫:“如此一個大好的免費勞動力為什麼不白白征用呢?”
悅翎翻了個白眼:“他的身份尊貴得很,我可用不起。再說了,有些人是怎麼也養不熟的。”
傾君細問之下方才知道滄熙竟然是靈狐族的太子!看來在她的心目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合適留在身邊的啊,想到這裏,傾君的心裏暖暖的,舒服極了。可是不到半天,那孩子又帶著傷回來了,這次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人就昏了過去。悅翎撫額:“小紅,我們惹上麻煩了!”
果然,從那以後,一股神秘人始終緊緊咬住他們不放,不時進行暗殺、偷襲,三個小娃不得不東躲西藏、疲於奔命。幸好悅翎時時化作青鸞,危急之時便馱著他們飛上雲端,僥幸躲過了多次暗殺。但很多時候三人都會一齊掛彩。天長日久,傾君和滄熙達成了一種默契,兩人寧願自己吃苦,也不願悅翎受一點傷,所以時常擋在她的身前。
如此相互取暖、同甘共苦,又過了數百年,三個小娃漸漸長成了少年。在漫長的歲月中,傾君和滄熙並肩作戰,兩人漸漸結成了一種無需言說的兄弟情義。雖然傾君不怎麼欣賞他殺人時那種狠厲決絕的神態,也不喜歡他吸取將死妖仙靈力的做法,但這些都無法衝淡他為他擋刀的事實。是的,就因為滄熙為他擋過刀,傾君就覺得應該銘記在心一輩子。
但傾君感覺得出,悅翎並不怎麼喜歡滄熙,那種淡淡的疏離之感表現在外就是彬彬有禮。而且悅翎每次和傾君開玩笑時,滄熙也隻是在一旁淡淡的笑著,或者遠遠觀望。每每那個時刻,沉靜下來的他真如端方公子,溫良如玉。傾君禁不住會想,如此一個玉質謙謙的少年,究竟是誰忍心將他逼到如此絕境的呢?由人及己,不由生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
時光荏苒,四季更迭,轉眼又至隆冬。不知為何,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悅翎為了尋找五百年一生的祝餘草,在魘都的極陰之地凍病了。回來後就發起了高燒,且引發了心悸的宿疾。病中的悅翎,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全身發燙,還簌簌發抖,傾君和滄熙都十分著急。昏昏沉沉中,她斷續說了幾味藥讓傾君和滄熙去尋來。兩人商量,發散退熱的草藥倒是好找,但治療心悸的藥引卻是水澤中一種青蟾的角,這個比較難尋。兩人商議,為保勝算,還是一個往東澤,一個向西澤,這樣誰先找到誰就回家先照顧悅翎。
兩人分道後,滄熙最先來到離居所最近的東澤,因他做事素來果斷決絕,所以一來就用靈力烘烤澤邊的碎石土堆,那些冬眠的青蟾受不住熱果然紛紛爬出洞外四處亂跑。滄熙大喜,他大袖一揮,使了個定身法,那些青蟾便再也動彈不得。他一手抓一個,一刀下去,額角分離,下手麻利狠辣,如此反複一下就棄掉了十多個青蟾的屍體。他看看足夠了,用草葉將角包好,轉身便走。
當他返回悅翎的病榻之前時,傾君果然還未回來,他心頭暗自歡喜,難得隻有他和悅翎單獨在一起呢。目光溫柔掃過病榻上的人兒,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探向她的額,竟然還是那麼燙啊,一雙殷切的眼頓時染了幾份黯色。悅翎似有所覺,她動了一下,微微睜開眼,詢道:“傾君?”
滄熙掩住心底的一絲失望和尷尬:“傾君不知何故還沒有回來呢。”
悅翎聽得是滄熙的聲音,表情微微一愣。
“不過,”滄熙語氣中有些淡淡的邀功和歡喜,“我已經將青蟾角帶回來了!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