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先後輔佐漢昭帝劉弗陵十三年,這十三年裏,西漢社會穩定,百姓安居樂業,異族歸附,邊疆安寧,大漢呈現中興之勢。昭帝十八歲那年,霍光決定提前為其舉行冠禮,以便讓劉弗陵及早親政。冠禮之後,漢昭帝卻並未把權力及時全部收回,仍一如既往地交由大將軍霍光主持定奪軍國大事。這便是後世對霍光頗有微詞的開始,似乎霍光執意要把持朝政,架空皇帝,獨霸漢家天下。其實我們稍稍留心一下,後來的魏對漢、晉對魏、隋對北周、後梁對唐等等等等,無一例外是在主弱臣強的情況下江山易手的,而以他們各自具體的情勢看,霍光比曹操、比司馬氏、比楊堅和朱全忠更有條件踢開主子、改朝換代。但曆史的事實是霍光沒有這麼去做。他權勢的巨大有著現實的必然,有著為了支撐漢家社稷不倒的客觀強求,有著不負先帝重托的道義驅使。試想一下,如果霍光為了避免眾人及後人的非議而置社稷安寧、百姓疾苦於不顧,無視劉弗陵羸弱駕馭不了的現實,生硬地撂下挑子,一個有責任感的人會這樣做嗎?又有多少人會借機覬覦漢皇寶座從而引起爭鬥與流血?何況還有一條,在劉氏子孫這邊,穩固地坐在天子的龍位上,宗廟香火連綿,江山不改其姓,一位披肝瀝膽的大管家替你張羅擔當了一切,又何樂而不為呢?
漢昭帝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二十一歲的漢昭帝劉弗陵病歿,一場對霍光、對西漢的生死存亡更嚴峻的考驗來臨了。
劉弗陵的皇後上官小妹在他去世時才剛滿十五歲,加上他長期患病,身後沒有留下一個子嗣,誰來接替漢家的皇位,成了一個敏感、棘手、難辦的大問題,健在的王爺裏誰不想坐上那把龍椅?——我們完全有理由這樣假設,自此往後的一段相當長的歲月,如果沒有正直自律忠誠堅定的霍光存在,西漢王朝也許早就衰落以至滅亡,或者,王莽的“新”政將提前半個多世紀粉墨登場。
保證漢政權的穩固延續,這副擔子天然地壓在了霍光的肩上。霍光召集眾大臣商議了好久,最終決定擁立漢武帝劉徹的孫子昌邑王劉賀繼位。隨後由十五歲的皇太後頒詔,迎接新皇劉賀登基。
更加殘酷的考驗接踵而至,霍光沒有料到,這位昌邑王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除了一味沉溺酒色,尋歡作樂,別的什麼事都不上心。在昭帝治喪期間,劉賀國事不聞不問,無視宗法禮規,照舊天天宴飲、夜夜狂歡,十多天的時間裏,霍光在憂心忡忡地觀察注視著這位十六歲的天子。——看不慣霍光把持人家劉氏江山的正人君子們,請問霍光此刻是否可以置若罔聞、甩手離開?
霍光在深深的自責中度日如年,他明顯意識到這一次大家都看錯了人,包括他自己,如此怎麼麵對長眠於茂陵的武帝?
霍光找到大司農田延年,劉賀的難當大任是滿朝文武有目共睹的,田延年不用多說就明白了大將軍焦慮的原因,他當即斬釘截鐵地鼓勵霍光:將軍您是國家的擎天大柱,既然看準了這個人不行,何不向皇太後建議,另立一個賢能的皇帝!
由臣子來決定天子的廢立,霍光心頭壓力巨大,天下百姓會怎麼看?朝野王公大臣怎麼想?後人又將怎麼評價?霍光不是沒有猶豫。他禁不住又問大司農:前朝有這樣的先例嗎?霍光想給自己的行動尋找一個曆史的依據。田延年說有啊,伊尹任殷朝丞相時,立太甲為君,因其殘暴而關押太甲三年自己主政,等太甲改過自新後才還政於他,“將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大將軍如果照此去辦,你就是大漢的伊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