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泥鰍馮道(4)(1 / 2)

五代時期,在各個軍閥割據勢力集團的中下級軍官中,流行一種非常奇特的調子,那就是非常希望和支持自家的首領去製造事端、興兵叛亂、爭奪皇權。這是為什麼呢?因為打一次勝仗特別是擁立一個新的天子,將士們便能夠人人有份地得到甜頭,將官可以得到一大步升遷,軍士們少不了重重的黃金白銀玉帛的獎賞。拿推舉帝王當做了一種升官發財的手段,皇帝像走馬燈似地更換,根本原因就在這裏。馮道要應付的就是這樣一個拿江山社稷和百姓福祉當兒戲的流氓無賴時代。

李從珂趕殺了兄弟坐上了龍椅,他的姐夫河東節度使石敬瑭心裏又不平衡了。兩位原都是明宗李嗣源手下的虎將,加上姻親的關係,相處得還不錯。如今一個做了皇帝,一個擁兵自重,相互開始猜忌起來,最終撕破了臉皮。可氣的是石敬瑭擔心實力不濟,難以戰勝李從珂,選擇了一條賣國求榮的道路。他以認契丹主耶律德光為父和割讓燕雲十六州為條件,換得契丹人的支持,公元九三六年,在柳林(今太原)做了兒皇帝(認契丹主為父皇),建晉。隨後與契丹軍聯手攻破洛陽,唐末帝李從珂率一家老小登玄武樓****。第二年契丹改國號為遼。

麵對這個匪夷所思、異常劇烈的大變動,馮道做了些什麼?馮道完全束手無策,隻能在驚恐中看著這一切發生。公元七三七年,石敬瑭遷都汴梁(開封),任馮道為相。石敬瑭不計前嫌啟用馮道,看上的是馮道身上沉穩圓通的性格,他需要這樣一個人去跟他的父皇契丹人周旋。

石敬瑭的後晉江山皇權是靠認賊作父換來的,煞費苦心做了個兒皇帝,他要向他的契丹父皇耶律德光獻上徽號以示敬意,以當時契丹人的出爾反爾脾性,這份差事無異於深入虎穴,因此上石敬瑭需要找個溫和的人,在他眼裏,非馮道莫屬。

這是一份屈辱的使命,馮道比誰都清楚,但這時候,他也隻能任人擺布了。石敬瑭召見馮道,告訴馮道:“此行非卿不可。”這個差使非你去不行。馮道臉上沒有表現出些許的為難,石敬瑭接著客氣了一下:“卿官崇德重,不可深入沙漠。”先生德高望重,能行嗎?馮道說:你受北朝(契丹)的恩,我受你的恩,有什麼行與不行的。——馮道還能說什麼呢?這個曆史的黑鍋他不想背也得背了,讓人們去恥笑吧,虎狼叢中,別無選擇。此去興許性命都難保,馮道甚至都不忍心與妻子兒女告別,匆匆踏上了北去的征程。

馮道即將到達契丹都城的時候,耶律德光打算到郊外迎接,身邊的人說哪有天子迎接宰相的道理,於是作罷。在契丹,馮道確實是曲意逢迎,因為他擔當的就是受辱的差使。同時,為防不測,他還得時時處處表現出留戀此地的意思,不讓人家看出他歸鄉心切的破綻來。契丹主一度想把馮道留在契丹,智慧的馮道無奈地說:“南朝為子,北朝為父,兩朝皆為臣,豈有分別哉”,臣在哪都是侍奉皇上,留下來有什麼區別呢?但馮道的心中是萬分焦慮的,他生怕被強留在這裏。契丹主賜贈他很多禮物,馮道把這些都換成錢全部買了木炭,有人問他為什麼要這樣,馮道說這裏冬天寒冷,我上了年紀的人怕冷,早早準備些。契丹人被馮道做出的這個要長期逗留的假象給感動了,相信了中原兒皇帝的真誠,不久便下令讓馮道南回。

回鄉的路上,馮道一點不敢大意,他帶著隨從佯裝不緊不慢地走,遇到沿途契丹地方官員留宿,他欣然住下,前後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走出契丹的國境。身邊的人很不理解,問他:“當北土得生還,恨無羽翼,公獨宿留,何也?”咱們僥幸掙脫魔掌,恨不得身生雙翼飛回故鄉,大人竟還常常答應留宿,為什麼呢?馮道何嚐不想一夜飛回中原,可身在狼窩,不容他有半點的閃失,他事後給大家解釋:“縱急還,彼以筋腳馬,一夕即追及,亦何可脫,但徐緩即不能測矣。”咱們就是跑步往回趕,引起人家疑心騎馬來追,一會兒就會追上,能逃脫嗎?這樣慢慢地走,對方反而不起疑心,咱們不是更安全嗎?——中原漢民族的屈辱,讓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獨自默默地承擔著,真是難為了馮道。

這一次艱難而成功地出使,在石敬瑭這裏大大地提高了身價,說成是感恩戴德,一點也不為過。石敬瑭任馮道為中書令,“事無巨細,悉以歸之。”隨後又加司徒、兼侍中,進封魯國公。——馮道不需要或者說看重的不是這些,他所期盼的是不要再起事端,天下能持久地和平安寧。

後晉天福三年(公元938年),石敬瑭把都城由洛陽遷到大梁(開封)。

有一天,石敬瑭就用兵的事問馮道,馮道實在不願提及戰爭,他最不願看到的就是人間的相互殺戮。但皇帝的問詢他又不能不作答,隻好說:陛下英武蓋世,臣原本就是一個書生,哪懂得用兵打仗的事,前朝明宗皇帝也曾這樣問過,臣同樣是這麼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