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走了寇準,王欽若在宋真宗這裏的地位陡然上升。但從宋真宗的心底來說,他僅僅是不喜歡寇準的壞脾氣,本質上皇帝還是比較認可這個人的。所以泰山封禪的時候,真宗叫上了寇準陪同,祭祀汾陰後,便安排寇準負責了一段時間的地方治安工作,接著提任兵部尚書。皇帝巡幸罷亳州,就基本上恢複了寇準的職務和待遇,為樞密使,同平章事。
真宗認為敲打了寇準一下,他該會改改自己的臭脾氣,不會再那麼自以為是和四麵樹敵了。沒想到寇準絲毫未改,回朝任職不久,又跟三司使林特幹上了。宋真宗頗為不解地對宰相王旦說:“準剛氛如昔。”這寇準怎麼性子一點都沒變呢?還是那個直筒子勁兒呢,看來他確實不適合在朝裏做事,還是下去吧。真宗讓寇準去任武勝軍節度使,遷徙到永興軍(今陝西西安)。
皇帝這時候支走寇準,不是沒有他的用意,在王欽若等人的蠱惑下,真宗趙恒即將進行一係列癡迷而狂熱的天降祥瑞活動,他生怕寇準掃他的興,所以先把這位攪騷鬼安頓得遠遠的。
寇準一離開,朝中熱鬧非凡,宋真宗帶著皇妃、臣子們浩浩蕩蕩東封泰山、西祀汾陰;今天天書降臨,明天靈草花開,東邊神靈指路,西邊仙鶴飛來,整個大宋,舉國上下每天都像在過節一樣。隻要皇帝高興,什麼樣的人間奇跡不能創造,與文革時的“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如出一轍。
寇準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這麼一場群星閃耀的大戲,怎麼能少了咱一個角色呢?——這是皇帝沒有料到的,因為這場夢幻般的大戲,就是皇帝親自主演的,是假托上天來表演給子民看的,以真宗對寇準的了解,最可能戳破天朝大戲內幕的人就是他,沒想到這家夥也被吸引忍不住想躍躍欲試了。
在寇準執掌的永興軍中,有個巡檢叫朱能,這個朱能擅長以裝神弄鬼來討好上司,與朝中大太監周懷政關係不一般。在普天同降天書的氣氛裏,朝廷安排人在終南山修建道觀,朱能夥同幾個人也偽造了一份天書,打算敬獻朝廷以邀功。
最初,對於所謂天降祥瑞的說法,寇準心裏清楚,這分明是朝中王欽若一夥賊子哄皇上高興,合起夥來拉著皇上逗悶子、耍把戲呢,但自己已經被貶出朝廷沒了發言權,當時隻能眼看著一幫混賬東西胡鬧。漸漸全國到處發現天書,寇準心裏開始發癢,但以他的個性絕不會也跟著去造一份天書。現在突然聽說在他的轄境內發現了天書,寇準一下子沒有了昔日那股子正氣,心裏還泛起一種怪怪的說不出的滋味。
恰巧朝廷得到朱能發現天書的信息後,仿佛有意考驗寇準,傳話給他:這封天書是在你寇大人的地盤上發現的,理應你來親自獻給皇帝才是。
由寇準親自去向天子敬獻天書,這對寂寞多時的寇準來說,是個加入這場大戲的最好機會,當然因此一定會重新得到皇帝的青睞,再享高位、重掌大權。但反過來講,對於一向以正直不阿自許的寇準,良心道德上勢必要做出一個艱難的選擇,因為他十分清楚,這一切都是假的,邁出這一步,自己固守多年的人格堤壩將從此垮塌;如果找個借口不去獻呢?寇準不難猜到結果,他將因此被永遠地邊緣化,被皇帝徹底拋棄。經過反反複複的思想鬥爭,最終還是現實名利戰勝了虛幻的人格操守,寇準決定懷揣天書赴京。
這邊寇準正在赴京的路上,朝中出現了一個變故,他的死敵王欽若鼓搗邪門歪道,被真宗皇帝免去了宰相。寇準無形中加快了步伐,因為大宋王朝的宰相之職正虛位以待。——王旦這時已去世兩三年了。
寇準前腳入朝,後腳便被任命作宰相。——我胡漢山又回來了。
有些事情是很難用是或非來明確下結論的,譬如寇準的這一次獻天書,得以官複原職,不光彩是肯定的,但也不至於完全就抹殺了這個人的品德,再正直的君子,偶然采取一點權宜之計,應當也是無可厚非的。——需要我們記住的倒是,說一個人清正廉潔、一心為民,千萬別誇張到他的妻子兒女、外甥侄子一概不打招呼、不寫條子的地步;講一個人禍國殃民、為非作歹,也並不代表他真的就是一無是處、喪盡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