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獾郎王安石(4)(1 / 2)

我們都知道,王安石變法最終是以失敗告終的,——嚴格地說,王安石所進行的談不上是變法,他壓根沒有觸及封建統治的根基,他不過是在維護原有體製的前提下進行的一次社會改良。令人惋惜的是,即使在不動搖皇權根基的情況下,仍難以實現進步的理想,可見社會發展演進,在統治利益集團的把控下何其艱難。

王安石變法失敗是內外因所導致的必然結果,某種程度上,內因要承擔更大的責任。

變法之初,各種客觀條件應當說已經十分理想了,最高統治者的神宗皇帝充分信任,及時賦予王安石必要的職位和相應的權力,建立機構,允許其自主調配需要的人手,同時鼓勵王安石放開手腳去幹。中國的封建社會裏,曆朝曆代都不乏意欲革新者,但沒有人有過王安石這樣寬鬆、獨立的條件,如此優裕自由,為什麼最終還是失敗了呢?

第一個我們不能不提到反對派的阻撓和掣肘。在一場新的社會變革麵前,出現唱反調的人,這是必然的,社會統治的選擇無非兩種,一種吐故納新,另一種則是維持現狀。具體來看反對王安石變法的勢力,並非想法與初衷完全一致,這些人大體又可以分作這麼三類,一類屬於朝中元老重臣。這部分老臣品德上沒有什麼問題,受儒家教化很深,心係大宋江山社稷,擔心弄巧成拙,因此堅持以維持現狀穩妥漸進為選擇。這中間以司馬光、歐陽修、文彥博、韓琦、富弼等為代表。但當聖上決意支持王安石要革新時,他們或者緘口不語,或者敬而遠之,充其量也隻是袖手旁觀。從這個角度看,他們對變法成敗的影響並不大,相反,這些人是最易爭取到手的一股力量。可惜王安石無視這一點,魯莽草率地把他們推到了對立麵去,使原本能夠利用的可貴資源變成了改革的真正阻力。司馬光本來與王安石私交不錯,他從朋友善意的願望出發,曾三次寫信勸說王安石,王安石不分青紅皂白加以拒絕怒斥,那篇著名的《答司馬諫議書》就是這種情況下寫成的,明顯看得出王安石的憤怒與火氣。麵對如此盛氣淩人的老夥計,司馬光還能再說什麼,隻好退避三舍,閉門去編纂他的《資治通鑒》了。歐陽修曾是王安石的伯樂,從內心講他也不大讚同王安石如此傷筋動骨去幹,但並沒有使出渾身解數去阻攔,隻是提出退休,大臣馮京請求朝廷挽留這位老臣。對於這樣一位德高望重又曾無私薦舉自己的前輩,王安石不知引以為友,竟絕情地與之劃清界限,肆意詆毀道:歐陽修依附韓琦,這種人“在一郡則壞一郡,在朝廷則壞朝廷,留之安用?”富弼因為反對實施青苗法,已經被解除了使相之職,王安石仍不解心頭之恨,指責他為共工、鯀一樣的惡人,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老宰相文彥博發表了一點個人的看法,奏疏中稱市易法是與百姓爭利,王安石惱羞成怒,壓下奏章不呈報皇上,將文彥博外放作地方官。

另一類反對者是王安石真正的政敵,屬於完全的**********者。自王安石新法籌備與頒布之初,直至實施過程中,這夥人便不斷上書攻擊,與改革派展開唇槍舌劍,鬧得不可開交。禦史中丞呂誨羅列了王安石新法的十大過失,全麵否定變法。好在當時神宗皇帝還充分信任王安石,把大放厥詞的呂誨放逐外任,趕走了這個聒噪者。

第三類反對變法的人,是被新法侵吞了利益的皇親國戚和官僚貴族勢力,這部分人的反對應當是在預料之中的,隻是王安石沒有去做必要的解釋和安撫工作,一意孤行的結果,使這股勢力越來越把新法當成了洪水猛獸。

第二個失敗的原因正是,王安石極差的政治修養和低劣的處事作風。前文我們曾經講過,一朝入朝得天子信賴授之以大權,長期在地方任職的王安石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宛若身生雙翼,一副傲視群小要駕長風破萬裏浪的驕橫模樣。在這樣一種輕浮自負的心態支配下,王安石倉促踏上了他的變法之路。期間不講政治策略、不爭取大多數的支持、無視潛在的阻力和錯綜複雜的社會利益關係,徒有理想,一味隻盯著為皇帝賺來銀兩,加之個人修養不到位,簡單粗暴地麵對出現的問題,不辨是非、不分忠奸,寧願把自己弄成一個孤家寡人。林語堂這樣評價王安石:“徒有基督救世之心,而無圓通機智處人治事之術,除去與他本人之外,與天下人無可以相處。”

在朝中,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許多大臣對王安石的個性有了看法,侍讀孫固對神宗皇帝說:“安石文行甚高,處侍從獻納之職可矣;宰相自有度,安石狷狹少容。”王安石很有文采,做個副職或者參謀諫官合適,但宰相需要進退有度,而王安石個性狂狷心胸狹窄,缺乏容人的雅量。事實正如此,王安石在與同僚議事時,常常盛氣淩人,動輒唾沫飛濺。司馬光講:介甫“及賓客僚屬謁論事,則唯希意迎合曲從如流者,親而禮之;或所見小異,微言新令之不便者,介甫輒弗色然加怒,或詬罵以辱之,或言於上而逐之,不待其辭之畢也。”王安石即使在皇帝麵前與大臣們商量事情,凡迎合他的人便表現出親近,稍稍與其意見相左,便怒目相向,要麼厲聲斥罵,要麼建議皇上將其逐出,連讓人把話說完都等不及。簡單、粗暴、蠻橫、無禮,唯我獨尊,喜歡一言堂,隻願聽好聽的,這其中哪一樣符合一個成熟穩重政治家的要求。連他的好友曾鞏也不得不承認王安石“勇於有為,吝於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