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價倍增,最初的嚴嵩並沒有主動出擊去攻擊任何人,他是十分懼怕受到傷害,但也沒有想去傷人。在內閣,嚴嵩一如既往兢兢業業盡力做好自己的事,但權力場上就是這樣,你的恭順盲從,在別有個性與主張、心懷妒忌的一類人看來,就是無聲地挑釁和唱對台戲,就是與我爭鋒。
時任內閣首輔的夏言,嘉靖十八年(公元1539年)加少師(從一品的待遇),特進光祿大夫(從一品祿位)、上柱國(功勳榮譽稱號),是名副其實的當朝第一紅人,大明王朝二把手。——明朝享受“上柱國”榮譽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夏言,另一個是萬曆首輔張居正,為朱元璋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徐達,也僅僅是個“左柱國”。從這裏我們就能看出嚴嵩與夏言等人的個性差別,後來嘉靖也曾授予他上柱國,嚴嵩力辭不受。這是後話。
夏言不具備嚴嵩的內斂低調天資,恰恰是性格上的這一差異,使嚴嵩的言聽計從、俯首聽命與夏言的不可一世、張狂行事,在嘉靖皇帝那裏形成了顯明對比,無意之中,倆人成了一對政治對手、官場死敵。——在官場上玩,誰都難免遇到這種可笑的事,假如倆人泉下再次遭遇,也許會相逢一笑!
上柱國的頭銜是大明人臣史無前例的待遇,無形當中意味著在嘉靖皇帝手下的首輔夏言,在朱家王朝的話語權大大地異乎尋常,驕縱、霸道甚至時不時地跟天子叫叫板,他具備了這個資本,——起碼一個被個人權勢衝昏頭腦的人他自以為是這樣。因此,在皇帝麵前,夏言與嚴嵩的表現完全是兩種模樣,一個把自己當作嘉靖皇帝的政治夥伴、權力共享者,而另一個因方始進入中樞又天性怯懦,自覺不自覺地做著畢恭畢敬的臣子。那麼,作為天朝聖主的朱厚熜喜誰厭誰、信誰忌誰,就不難判斷了。
其實夏言能位極人臣,也是一路悉心侍奉、百般討好換來的。夏言的青詞在當時的朝臣中,是最受嘉靖欣賞的。夏言最大的問題是為人過於自負,特別是在贏得皇帝賞識、登上權力的頂峰時,他的自以為是、剛愎自用就不僅僅表現在身邊的臣僚麵前,當朝的皇帝在他眼裏,也不過爾爾,口氣、神態乃至與之相處的行為方式,不自覺地流露出輕慢來。這種盛氣淩人的做派與嚴嵩的處處恭敬從命必然形成巨大的反差。因此,我們說,他們這一對政敵,不是雙方主動豎起來的,是皇帝這麵鏡子映現出來的,是群臣的目光反照出來的。人的心理活動就是這麼匪夷所思,夏言驕橫不拿皇帝當回事,嚴嵩俯首聽命為天子馬首是瞻,最終夏言栽跟頭、嚴嵩得信任,這原本是客觀的取舍,與各自主觀的忠與奸本不搭界,結果卻被演繹作倆人殊死搏鬥後的勝負比分,被拿來當成了嚴嵩奸猾的呈堂證供。
用心看看倆人當時在皇帝麵前的各自言行作為,其中的緣故不言自明;連嚴嵩自己尚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眾人為他安排的對手就已經倒下了。——這個人們眼中所謂經過較量實則雙方連身體都沒有接觸的比賽結果,隻有嘉靖皇帝心知肚明,能說清究竟是怎麼回事,“黑哨”掌握在他手裏。
首輔夏言一天天忘乎所以了,在他眼裏,皇上身上神聖的光環漸漸退去,竊以為朱厚熜不過是個沉迷尋仙問道、不諳治國理政的毛頭小夥子,唯求長生不老,對江山社稷似乎並無多大興趣,凡事還不都仰仗我這個熟讀詩書、滿腹經國大略的長者,分明是把大明全權交給咱來自主打理。在這樣的心理支配下,夏言心底滋長了與君平起平坐的可怕而危險的自我中心意識,言行上擺出了一副“掌櫃者”的架勢。
皇帝上朝晚了,一班朝臣乖乖等著,夏首輔卻不願屈尊做奴才狀恭候,扭身走了。等嘉靖皇帝珊珊來遲,巡視一番不見夏首輔的身影,詢問眾臣夏言哪裏去了,弄清真相後,那朱厚熜並非癡呆,貌似尋仙問道不務正業,骨子裏比你夏言要聰明狡黠百倍。我看你尾巴翹得太高了,無法無天了,朕稍晚登朝那是朕樂意,我的地盤我做主,你有什麼資格敢給我吊臉子?!
皇帝癡迷道教,興之所至將朝廷也要弄得像個道場。嘉靖上朝時頭上戴了一頂道士的香葉冠,若無其事地與大臣議政,另外命人特製了五頂同樣的道士帽,賜贈給身邊五位親信大臣,要求都給我戴上。這五位裏既包括夏言也包括嚴嵩。聖上所賜,陛下旨意,嚴嵩的性格決定了他自然是端端正正戴著入朝。夏言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他偏不戴,一次兩次,嘉靖不能視而不見了,問夏言:朕給你的香葉冠為何不戴?夏言道:咱是大明內閣一把手,怎麼能頭戴道士那玩意兒?給皇帝一個下不來台。如此還不算完,進而借題發揮教訓起天子來:陛下你也不要再戴那玩意兒,貴為至尊,頭上扣那麼個東西,有失體統。朱厚熜頓時無名火起,你夏言囂張過頭了,竟敢當眾向我的皇權神威公然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