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已死去的肉體,對於生命的無限留戀,仍然奢望著以已死的軀殼,滯留人間;另一邊,則是對於死亡極度恐懼的生靈,極力地因為恐懼而要回避、要逃亡。
生與死的巨大落差,無情地展現在無情的我的麵前。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終於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明白了我的工作的根本意義所在!就是這道生與死的巨大鴻溝,默默地守護著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祥和、順暢地運行下去。我、我的所為,就是去維護那道生死鴻溝,守護生死循環的銜接。我形單吊影地穿梭於黑暗和死亡之中,為的是讓萬千生命生活於安寧的陽光之下!
如同一瞬之間,一絲夾雜著悲傷與歡樂的雨滴,掉落在了我幹涸的心靈海洋。我心緒開始有點雜亂。心中有一顆種子,正在迸發出萌芽,同時它也正劇烈地搖晃著我的心房。
不!
不可以這樣!!
我............我沒有感情,可能曾經有,但已經被我丟失。因為擁有那種東西,隻會幹擾到我的工作,讓我根本無法勝任於此;如果有,我就不是我,我就不會出現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位置。
我瘋狂地想要壓製住這個本來早已經消失在過去時空煙塵中、而又突然冒出的情感,瘋狂地如同它現在正在從我心底裏源源不斷地泉湧而出,欲炸裂我的大腦一般。
也就是這個原因,造成了我行動上的遲緩。
那倆具本應安息的屍體,因為怨念積壓的緣故,雖然已經腐敗、發黑,但仍然掙紮著要逃出本應永遠封閉的棺木。
是不甘於就此決絕於世、枯守永恒的黑暗?還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未流幹的淚水??還是要去尋找那個尚在人間的永遠無法從心中抹去的麵容???
但非常地對不起,我的職責、我的使命在此。我必須履行好它們,為了這個世界能夠在正確的路線上正常運轉。
我收起了衝動的心,強大的理性和職責感,終於完全壓製了內心世界的狂野,使之重回正軌。
我向其中一具屍體走去,那具掙紮之中的屍體感覺到了我,它向這邊望來,用它空洞的眼眶、已死的瞳孔望著我,是怨恨?是恐懼??還是求助???
我伸出了幹枯的、巨大的、雞爪似的手,用一根根骨頭似的節肢手指,費力地撬開了屍體的口,然後猛烈的吸幹了它腐朽形骸中的最後一絲生氣,夾雜著無比強烈的怨念,在我好不容易恢複的機械化的大腦中,激發出了一道無比強烈的幹擾。如同一片氣勢洶洶、突然闖入的瘋狂混沌,要摧毀現有世界的一切秩序。
頓時我平靜的腦海,再度被攪合得混天黑地,翻江倒海。屍體臨死前的殘留記憶被一起吸入我體內,此時正在瘋狂地紮入我的記憶空白區,一些陌生的場景、陌生的麵孔、陌生的事件,不斷地在眼前虛晃、跳動。
但畢竟強弩之末,來勢再強,也僅僅是生命的最後一絲歎息。
我閉上眼睛,屏住呼吸,殘留記憶的影像仍在跳動,但變幻速度越來越緩慢、光線越來越暗淡、畫麵越來越模糊,最終,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再也激不起起我心中一絲的浪花。
我戰勝了這團妄圖混沌我心智的哀念。迅速恢複了平和,心如止水。
現在是讓秩序重新恢複的時刻了,我又一次抬起了手臂,念力的催動下,棺蓋合一,從生者之地之上緩緩升起,回歸到它原本應該去往的方向。
但突然之間,我感應到了一股強大無比的阻力,使得棺木定格在了不遠的空中,紋絲不動,好似被一股源自地麵的強大引力所吸引.........又好似它在用自己的力量,對抗著我。
連我的枯幹的手臂,也正在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我這時才發現,原來是另外一副已經死去的軀幹,從棺木中已經掙脫出來的它,正在拖拽著我抬起的手臂,同時也正在用它那死去的雙眼,死死地盯我。
難道它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之舉麼?難道沒有人告訴它們生死循環乃不可抗拒、不可回避的天地存在之根本之道??難道它們沒有看到僅僅因為它們留戀生命的一己私欲,卻對生者世界正常秩序已經造成了巨大的幹擾,苦苦掙紮下去,僅僅是加深自己、加深尚在人世的親人的痛苦???
荊刺開始從我身體的所有部位叢生、長大,輕而易舉地紮入了另外那一具負隅頑抗的屍體。並把它牢牢的釘紮住,高高地懸起於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