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不容易才出來一趟,怎麼這麼急著回去呢?”江蘺哪會這麼容易放過它,此時正扮演著一個熱情好客的主人角色,神色憂愁的看著這位隻想著回去的客人,“就這麼幾座殿?”
“你是在這呆膩了想出去轉轉?”鯉魚轉動的深灰的眼珠,有些了然。略略的思索了一下,它才想到一地:“天河的支流洛水那邊還有一個長生殿,離清淵殿有些遠了。不過要是想找找樂子,打發打發時間,那裏倒是個很好的去處。”
“長生殿?”她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那在哪裏?那裏的殿主人會讓我這個小妖隨便進麼?”
“哈?殿主人?”鯉魚小小的嘲笑了一下她的孤陋寡聞,“長生殿的主人千年之前就入了魔,原來的小仙童早就死的死散的散,早就荒廢了。現在那裏被其他殿的仙童給占了,平常無事都會去那裏閑談耍鬧,你在那裏和他們聊聊也好。”
鯉魚輕聲哼了一聲:“免得來找我的麻煩。”
千年的時光,原來就在她的沉睡中遠去了。江蘺的神情有些恍然,這段日子她一直窩在這清淵殿,守著一片狹小的園子昏昏度日,每日枕著天河的星輝入眠,又在脈脈的天光中複蘇。她哪兒也不想去,哪兒也不敢去,隻是等待夜色到來沉入夢境,仿佛再次醒來以後就會發現她已經回了長生殿,而慕語會笑話她貪睡,一覺消磨了太久。
又或者她醒來以後會發現,那個溫暖歡鬧的長生殿,才是一個夢境。
而當她最終小心翼翼心懷忐忑的詢問道長生殿的消息,她才知道,原來作為流離的過去,已經淹沒在時光的長河中千年有餘了。
“喂喂,你要問的已經問玩了吧。放開我放開我!”墨黑的鯉魚嘶吼著。
“江蘺,不能這樣欺負弱小。”或許是鯉魚的嚷嚷實在是過於吵鬧,連天井處的清玦上神也被引了出來。
江蘺一驚,差點從牆上掉了下來,思緒也從長生殿的事情上抽離了出來。掃了眼手中的宣紙,眼眸微動便將紙不動聲色的藏起,又裝作慌慌忙忙的從牆頭躍下,虔敬的垂下頭:“上神教訓的是。”
隻聽撲通一聲,藤蔓已然消失無蹤,鯉魚的模糊的聲音從水裏傳來,卻又聽不真切。不久便消無了。她估摸著就算在水裏砸的很深也該浮上來了,不時偷瞄著水麵,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那一彎暗影。
“上仙……”她帶著小小愧疚,“那條黑鯉魚不會就暈在水裏淹死了吧?”
“嗯?”清玦撫了撫衣袖上的塵埃,“江蘺,小黑可比你見到的厲害多了。”
“他大概,”清玦慢慢悠悠一字一句的吐到,“害羞了吧。”
江蘺在心裏默念著:“這是風度翩翩的上神,他不是報複……不是報複……”袖中藏著的宣紙卻是掖得更深了。
那條魚叫小黑啊……江蘺突然對於欺負這條名字敷衍的可憐鯉魚有了些許罪惡感。但是她是不會有膽量建議上神改掉這個名字的,而在上神走了許久,確定不會再回來之後,江蘺拿出那張微濕的宣紙的時候都還是警惕的提防著四周。畢竟被記恨了可就不好了。
淡淡的水漬浸染讓墨跡透了過來,雖隻打濕了一小塊,卻已經是密密麻麻的“清玦”二字。她深深籲了一口氣,將紙攤開來。大抵是女子初初練字的筆跡,稚嫩之中帶著一點清秀一點嫵媚。但是任誰也看得出來這是極認真的落筆,一筆一劃,都凝著小心翼翼的情意。
清玦上神的心,是石頭做的啊。
她想起天庭之中這最為確切的真理。當年她的師父和清玦上神並不親厚,她所知道的都是小仙們曾言之鑿鑿的與她和慕語說過的話。她們說得那樣懇切那樣傷心,由不得她不信。但是想起她初醒來的時候,又看著手中之物,她不禁懷疑起這不過是流言一場。那些絮絮而情意綿綿的人間戲本,難道會是清玦上仙搜羅的麼?這張寫在清淵殿中的練筆,又該出自何人之手?
隻是無論如何,這雙寫過繾綣情意的手的主人,最後還是不免失望了吧。
江蘺有些愧疚自己一時起意將這作為了誘餌,在心裏默默的對著宣紙的主人道了一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