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簡呆呆地看著那青色身影,漸成一個黑點,許久都沒回過神來,這一幕究竟是夢還是真?
耶律彥從玄武門出來,耳邊依舊是無數的朝賀聲,蟄伏數年,韜光隱晦,終於等到了他想要的太子之位。無數人向往的皇位,已經咫尺之間,唾手可得。
看著宮門外的萬裏長空,他唇邊溢出一抹清逸俊朗的笑容。錦繡江山一定會在他手下海晏河清,風調雨順,他一定會做個萬民敬仰四方來朝的明君聖主,給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突然,車輦放慢了速度,隻聽見車外張攏道:“殿下,明管家求見。”
耶律彥挑起車簾,隻見車旁跪著明管家,那佝僂的身軀微顫的手指,頓時給了他一種不好的預感。別院定是出了什麼事,才會讓他這般驚惶萬狀。莫非是她?一念起,頓時心下大亂,不等明管家開口,便急問:“什麼事?”
明管家叩首泣道:“王爺,夫人她出了事。”
耶律彥一腳跨下馬車,伸手提起明管家的右臂,厲聲道:“快說。”
“夫人要去木蘭圍場打獵,不幸失足跌落怨江。”
耶律彥隻覺得一股血流狂濤般從心口直湧入腦海,那千鈞之勢幾乎將腦顱炸開,他心肺欲裂,厲聲道:“可找到了人?”
明管家的臂骨幾乎被他捏斷,戰戰兢兢道:“沒有,那江水湍急,山崖陡峭,等奴婢帶人下去,隻在江邊尋到了夫人的風氅。”
耶律彥手指驟然一鬆,明管家跌坐地上,被他幾欲噬人的神色,嚇得魂飛魄散。
“張攏,速帶所有暗衛去木蘭圍場,找到夫人者,賞千金。”
他聲音發顫,雙手緊握,青筋畢現,渾身充滿了絕望的戾氣和煞氣,俊秀的麵龐蒼白如紙。
半個時辰後,所有的王府暗衛彙集於木蘭圍場。
耶律彥一言不發,策馬狂奔,他的坐騎乃是皇帝欽賜良駒,名金隙,和他的佩劍銀淵皆是平時最為愛惜之物。金隙上山稍慢,他便用劍鞘猛擊馬臀,下手極重,毫不憐惜。
張攏帶人拚命追隨,仍舊被他甩下十幾丈的距離,隻看見他黑色風氅如狂濤一般席卷在身後。
到了歸坡,耶律彥躍下馬時雙膝一軟,險些跪倒。手下銀淵,支著他的身軀。他緩緩走到山崖邊,短短幾步路,他覺得遠勝千山萬水。
一步步,腳下如有荊棘火海,燒著他四肢百骸都在劇痛。
她來此為了給他獵殺雪狐,要送他禮物。他此刻後悔地恨不得將自己的舌尖咬碎,為何要讓她送自己禮物。
這是上一回他帶她來的地方,怨江繞山而過,江水湍急,那時,她偎依在他胸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問他,為何叫怨江?
他告知來曆,她後怕而慶幸地抱著他的腰身,對他道:“我真幸運,遇見了你。”
一字一句都在耳邊,一顰一笑都在眼前。他臨風而立,雙目赤紅,山崖下那殘餘的落雪上,灑落著斑斑血跡,每一滴都如利劍,插進他的心肺,痛徹筋骨。
這湍急的江水,冰涼刺骨,她受了傷,便是會鳧水,也是凶多吉少,難有生機。
老天為何如此對他?
在他人生最得意時,給他最致命的一擊。
得到他最想得到的,失去他最不想失去的。
給他萬裏江山,卻奪去他一生摯愛。
何其公平,又何其殘忍。
他喉頭一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