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張煙花(1 / 2)

陸遠橋從地下室裏出來,將枯骨移回原位,重新把墳土填好的時候,破曉的陽光已經劃破了夜空,朦朧地暈染在還未睡醒的G市。

他提了提肩上沉甸甸的旅行包,捏了捏眉頭:“真是遭罪啊……”

“剛爬出來就後悔為什麼不多拿幾塊磚頭了啊……這樣的話就不急著下次再來了……”

簡單的彈走身上的部分泥塵,趁著陽光,頂著黑眼圈的橋哥又重新上路了。

經過一番跋涉,陸遠橋終於又回到了有些許人煙的G市附近的小縣城,聽著嘈雜的雞鳴聲,一個人在生滿鏽跡的站牌前等車。

過了一會,和站牌一樣老舊的公交車晃悠著停到了車站前,這時車上還沒有人,隻有一個叼著煙,從手搖窗外探出一截手臂的老司機。陸遠橋搔了搔頭發,飄出一大團灰塵,看得老司機膽戰心驚。上車後,陸遠橋又開始重複掏口袋的動作,把每個口袋都掏了一遍,然後臉上露出便秘的表情,又把每個口袋掏了一次……

司機看他的眼神越來越詭異,已經分不清楚這是在掏錢還是瘙癢,問題是這種撓撓大腿又撓撓屁股的瘙癢方式又過於驚世駭俗。然後他看見那男人很憂傷地歎了一口氣,深邃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世間的一切……

陸遠橋猛地上前,上身前傾越過擋板,滿是塵土的雙手狠狠搭在了司機的肩膀上,綻開又一大團煙霧。老司機嚇得一哆嗦,煙頭都掉到了地上。再看向橋哥的臉,竟然已經是噙滿了眼淚。

“大伯……是這樣的,我是鄉下人,為了給我生病的娘掙錢治病,前些年一個人進了城……”

十分鍾後,陸遠橋愜意地坐在了公交車最後排的座位,雙腳隨意地靠在了前座,嘴裏叼著老司機給的廉價香煙,而在前麵開車的老司機已經是老淚縱橫,嘴裏不斷說著“太可憐了”“小夥子太可憐了”一邊擦拭著鼻涕眼淚一邊把著方向盤……

輾轉數次後,來到S市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S市是近三十年來飛速崛起的一座城市,從曾經的一座小漁村以驚人的速度成長,最終躋身華國的一線城市之列。橋哥來到S市後,馬不停蹄地趕向了市郊的一條古玩街。所謂古玩街,都是以山寨贗品居多,實在要說的話,更應該說是哄外地旅客的紀念品商店一條龍。而這段時期也算不上旅遊高峰期,故而街上的看客實在不多。橋哥一臉疲憊地在街道上行走著,最終在一家名為“茶軒”的古玩鋪前停了下來。

還未等那臉上長著一顆綠豆大的毛痣,賊眉鼠眼的掌櫃上來問話,陸遠橋便直接打斷了他:

“我要見你們老板。”

那掌櫃甩了甩腦後的辮子,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奉承地笑著:“這位客官,您看,在下不就是這茶軒的掌櫃的嘛……”

陸遠橋虛著眼靜靜地望了他幾秒鍾,長歎一口氣,猛然出手拔掉了他臉上的那顆毛痣。

在猥瑣掌櫃的慘嚎中,陸遠橋嘀咕著類似長這麼醜還要貼顆痣來惡心人之類的話,把那顆痣丟到了一邊,還一臉嫌惡地在桌子上擦了擦手指。

“掌櫃的是吧……”橋哥一把抓住那掌櫃的袍領,直接把他從櫃台後麵提小雞似地拎了起來,破麻袋似地甩到了地上,用腳不斷地猛踩著。

“客官是吧?在下是吧?掌櫃是吧?你以為……老子……現在……心情……很好……嗎?”橋哥每說兩個字就狠狠的踹上一腳,整個畫麵充滿了節奏感。

“老子……千辛萬苦……從……外地……跑過來……就是……為了……看你的……毛痣……的嗎……啊?嗯?”那猥瑣掌櫃抑揚頓挫的哀嚎聲突破了天際。

十分鍾後,一臉剛被先X後殺完的幽怨模樣的“掌櫃”灰頭土臉地領著橋哥上到了二樓,真正的茶軒。

茶軒的正主是個女人。姓張,名煙花。

張煙花是個女人,老女人。

這個世界上上了年紀的女人有很多,但讓人一眼就能窺得她年輕時美貌的卻很少——無論如何,張煙花必然是這極少數中的一個。

歲月在她的額間和眼角刻下了細微的劃痕,卻讓她的氣質有了一種古老文物般的厚重。

可就是這樣一個全身都是舊時代氣息的女人,又偏偏有著一雙清澈明亮,像少女般年輕的眼睛。就像深山密林之中,汩汩流淌的一泓泉水。

張煙花盤著舊時代的發髻,穿著旗袍,為橋哥斟茶的動作無比優雅。

橋哥卻極為不識趣,先是一屁股就坐上那張一看就來曆不菲的檀木椅,揚起一地的灰塵,再一杯一杯地把茶漱口水似地往嘴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