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蘭不大明白武功之道,但她倒是極關心韋千裏是什麼人,難道就是她的心上人魏景元?
董元任怒氣稍平,抬眼一瞥王若蘭,不由得問道:“你想什麼?”
“我?我……在想,那韋千裏一定力氣很大,長的像條牛一般,所以他們才提不牢他……”
“不,他倒是長得十分俊美,若不是許保他們抓住他,我真認不出他就是當年那個小廝……”
王若蘭如有所悟,想起了那個心心相印的魏景元,敢情不是真的他?怪不得早先見到他時,會這般吃驚模樣。
董元任忽然虎目一睜,奇光閃閃,大聲道:“誰在房中?“
王若蘭麵色登時蒼白得難以形容。
董元任身形一動,已到了房門,掀起房簾一看。
王若蘭差點兒昏倒在地上。她知道董元任天性殘酷嫉妒。隻要讓他瞅見男子背影,已足夠使他把自己淩遲剮死。
董元任回頭,冷笑一聲,王若蘭更加驚懼,渾身發抖。
歇了片刻,她例已想開了,與其不死不活,像隻樊籠中的金絲雀。日夕和不愛的人相對,倒不如死掉。
她勇敢地抬起頭,隻見董元任一雙虎目,凝視著屋頂,鼻中又冷笑一聲。
“相公……你笑什麼?”
“沒有什麼!“他忽然被她驚醒似的,瞥她一眼,緩緩道:“我這叫做眾叛親離,也許是我平生殺孽過多之故,但我可不相信這一套……現在,隻有你在我身邊了……”
王若蘭籲了一口氣,款款走到房門,探頭一看,裏麵空蕩蕩的,哪有一絲人影。不由得芳心一沉,不知他躲起來抑是已經跑掉?但她忽然又湧泛起一股憐憫之念,走到董元任身邊,撫著他的胸膛,柔聲道:“相公,你放過那些人吧……”
“什麼人?”他愕然問。
“那些和你有仇的人,還有那些激怒你的人,請你放過他們吧,我跟你再遷到別的僻靜地方,和你終身廝守。”
七步追魂董元任呆了半晌,歎口氣道:“你這幾句話,乃是我一直最渴望聽到的話,這足以證明你對我尚有感情……”
他頓了一下,惘然道:“但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但我一定要懲戒那些背叛我的人……”
許許多多的事情,就是像這樣般差錯了一點兒,便再也無法收拾。
同時一個人若是昧著良心,作惡不息,那就等於不斷地製做毀滅自己的火藥,總有一天,有人會燃著那根藥引,轟一聲把他炸毀。
且說那韋千裏因想起董香梅,心潮起伏,同時也從老莊主口中,證明了自家確有一身武功。於是那豪氣雄心,排空裂岸地衝擊不休。
他奔出董府,忽又折回頭,左張右望,居然被他找到帳房。
帳房中寂靜無人,他壯著膽子闖進去,隻見銀櫃上有把鎖頭,他伸手一擰,那鎖頭隨手而脫。
猛聽室角裏有人晤了一聲,把他強自放大的膽子嚇得一縮,打個冷戰。
掃目一瞥,隻見屋角處有張躺椅,鋪著厚厚的棉褥。椅上躺著一個人,滿麵紅光。
那人又晤一聲,然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定眼看時,敢情是帳房先生喝醉酒,睡在此地。剛才隻是醉中咿唔兩聲,倒不是發現他的緣故。
他吸一口氣,想道:“以後我可不能這麼膽小,老是驚得一身冷汗,其實縱使有人,我把他一下擊倒,又怎麼樣呢……”
想是這樣想,但此地到底不可久留,匆忙打開銀櫃,隻見裏麵白光燦然,銀子無數。
“這些銀子全都是不義之財,我何不通通拿走,賑濟窮人……”
眼珠一轉,便走到帳房先生那裏,朝他腦袋擊上一掌,那帳房先生登時張大嘴巴,口流白沫。
他心中一陣歉然,隻因他怕那帳房先生醒了叫喚,故此運點力量照著紫府奇書上擊敵手法中的一個部位,拍了他一掌,哪知立刻口吐白沫,嘴巴也張開了,倒不知是生是死。是以為了一條人命,不禁十分歉然。
但他不能耽擱,趕快把那帳房先生揪下來,拉開那條棉褥,回到銀拒之前,鋪在地上。
之後便開始動手搬櫃中銀子,搬了好大一堆,哪怕沒有千兩以上,這時就怕棉褥承受不住重,隻好罷手。
在搬銀兩之時,已瞧見有一層暗櫃,這時弄開一看,敢情全是一條條的赤金,共有十條。當下忙忙把金條藏在自己囊中。
他迅速地用棉褥包好銀子之後,單手提起來,宛如無物。
溜出天井,四顧無人,便躍出董府,直奔出城。
他已盤算好一個笨主意,便是趁這刻天才入黑不久,離天亮時還早,趕緊盡力施展腳程,走得越遠越好。
以他的腳程而論,要是盡力奔馳到天亮,起碼也得走出七八百裏地,董府之人如何能追得著?
這條計策甚妙,他不但真的這樣辦,而且一連奔了兩晚,白天則躲起來大睡特睡。當然他也沒法子睡上一整天,剩下的時間便找出那紫府奇書,細細學那九陰掌法。
要知道他以前是因為這套掌法變化甚多,書中圖畫的虛線太多,叫人看得眼花繚亂,還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因此他一直隻懂得十餘個式子,這十幾個式子總算能夠貫串下去,以後他便沒有再加研究。
現在他已發現這些架式的妙處,因此他又開始用心研究。
第三天,金陵城中出現了一個風度翩翩的華服少年。這少年不但衣裝華貴,人也長得俊美,這少年正是韋千裏。
原來他忽然想到若要追蹤董香梅,這樣晝伏夜出,哪能碰得上?故此第三天他便購置衣服,弄了一匹馬等等,無論誰看了,都以為他是濁世佳公子,哪知他竟是幼遭無數苦難的韋千裏。
他在金陵逛了幾天,遊過附近許多名勝。說也奇怪,當日他猥猥瑣瑣,完全是天生做賤役的骨骼。
如今一換上華服,不論談吐舉止,都變得十分大方。相貌又長得俊美,誰都認定他是個世家子弟。
流連了幾日,便揮鞭北上,這時,那一大堆銀子都已變成銀票隨身攜帶,囊中還有十多條赤金,真是囊中充裕,季子多金。
如今換了方法,曉行夜宿,途中不時發現榆樹莊的標記,但他坦然不懼,反倒一點事情都沒有發生。
甚至他有時明明碰上榆樹莊的爪牙,因為身上帶著暗記,他能夠認出來。但那些人見到他,都沒有鬧出事,說得確切一點,毋寧是那些人反而露出懼色,趕緊躲開。
他也莫名其妙,但也置之不理。隻因他至今尚不知榆樹莊被破之後,七步追魂董元任複出山,召集舊部,重新部署。
這天,他已到達廬州,人店投宿,忽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商人,向他微笑點頭。
韋千裏一打量,認得此人原來是路上屢屢碰到的陳掌櫃。
隻因路上見得多了,這次恰恰投在同一客店,出門人原本容易攀交,是以那陳掌櫃便向他招呼。
韋千裏把行李安頓好,看看已是晚飯時候,便出店找個飯館子。
那飯館內高朋滿座,鍋勺之聲響個不停。韋千裏一看竟然沒有空座,便回身欲走。
忽聽有人叫道:“韋相公,請到這邊來吧……”
他回眸一瞥,原來在靠右邊一副座頭上,陳掌櫃一個人獨酌,這時已站起來招呼他。
韋千裏瀟瀟灑灑地走過來,引得整個館子的客人都注視不已,暗中同聲讚歎這個標致人物。
陳掌櫃道:“相公敢是要用晚飯,此地生意太好了,難得等到獨座,如不嫌棄,就在小弟這兒一同進食如何?”
韋千裏自己讀的書頗多,見那商賈話說得不俗,便笑道:“多謝陳掌櫃的美意,隻是小生哪好相擾?”
陳掌櫃趕緊把他拉入座中,另外叫了幾個菜。
閑談了幾句,韋千裏才知道這陳掌櫃的名叫陳進才,做的是糧食買賣,這趟來廬州,正要運些食米回去。
他也問起韋千裏身世,韋千裏早已編好一套,便道:“小生祖籍許昌,這次費了許多唇舌,才說動嚴親,準許出門遊玩,因此走了不少地方,開了許多書本上沒有的眼界……”
陳進才借著酒興,慨然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在下年少時也讀過幾年書,後來因生性疏懶,轉而學武,可惜都沒有成就。現在稍可安慰此心的,便是曾經遍遊天下……”
兩人又飲了幾杯,談得十分高興。陳進才後來便滔滔不絕地說些武林軼聞給韋千裏聽。
翌日,陳進才陪同韋千裏,到處暢遊。
陳進才十分真誠地表示過他覺得韋日昌(韋千裏的假名字)十分對勁,舍不得立刻分別,故此準備陪逛三數日。
韋千裏直覺地感到這個陳進才並非假意,自然也極樂意得到一個好朋友,於是不免也露出依依惜別之意。
再過了一天,他忽然發覺陳進才流露出鬱鬱之色,好似懷有極大的心事。但他也不敢輕率動問,便央他帶自己到青樓茶館去觀光一番。
出到大街上,忽見一個女人的背影,閃人人叢中,他大大地一愣,忖道:“那背影真像徐若花姑娘……”
歇了一下,便又自己解嘲地笑一下,想道:“不會是她吧,世事哪有這麼巧?我別胡思亂想了……”
於是他跟著陳進才,走到那燈紅酒綠的繁華銷金窟,觀光一番。但他始終定不下心來,眼前雖是花枝招展,如人眾香國中,但他依然不時會想起徐若花的麵容,親切而溫柔的眼光,凝視住他。
陳進才也是恍恍惚惚的毫無心緒。因此他們坐了不久,也就興致索然地離開。
至於那個在街上被韋千裏見到的女人,果真就是名震江湖的徐氏雙俠中,女俠徐若花。
作者必須補述一筆,關於這徐若花何以會在廬州出現之故。
原來當日孤雲道人和他們上路之後,這才告訴他們說,那位約請青陽老道人護法煉藥的人,乃是武林一位前輩,姓鍾名旭,當年有個外號是金刀太歲。手中一柄金刀,又重又利,是昔年邪派九大惡人的一個死對頭。
他如今在巢湖中一個小島上煉藥,青陽道人法諭並已寫明白,那個小島地方甚小,島上一目了然,連樹木也不多,盡是些岩石。鍾旭乃是在島腹一個天生岩洞中煉藥。
每日除了午時和半夜的子時之外,其餘時刻都可以暫時分身出來。故此那子午兩個時辰,才是最緊要的時刻。
但這等高人煉藥,大都俱是這兩個時辰不能分心,否則便有走火入魔之危。那些大魔頭們當然知道這道理,因此縱使他們探知金刀太歲鍾旭此島煉藥,也一定揀這個時間去尋仇。
這麼一來,他們便不能全部留在島上,尤其是徐若花是位姑娘家。他們到達巢湖時,找到那荒島,鍾旭開門相見,原來在島心處有塊大岩石,嵌有鐵鍵,這塊重逾萬斤的大岩石,竟可開合自如。
那金刀太歲鍾旭年逾七旬,身體魁梧健朗,見到他們,十分欣喜,便請他們入洞小坐。
隻見那石洞通體白石,磨得十分細滑,約有四丈方圓,大倒是甚大。爐鼎安放在洞中央,爐前有個蒲團,便是鍾旭打坐所用。
鍾旭豪爽地笑道:“你們三位來到,老夫可就安心了。孤雲的武功我所深知,至於徐家兩位小友,名門嫡傳,自然也不弱。尤其近年來聽到兩位小友行快仗義的種種事跡,更教老夫心折……”
孤雲道人和徐氏兄妹連忙遜謝獎語。
鍾旭又道:“你們隻要屆時助我抵擋那兩個大魔頭一個時辰功夫,我便可以出手助戰。但容老夫說句坦白話,那兩凶俱有護身魔功,尋常掌力傷他不得,隻有崆峒老前輩三危老樵金莫邪的太乙氣功,能夠破他護體魔功。此外,如用鋒快利劍,加上內力造詣夠深,也能傷得他們。不過饒是有劍在手,也得多加小心……”
孤雲道長因如今麵對的是不可一世的大魔頭,不得不多加小心,便道:“那個自然是要小心的了,這等魔頭,還能省事的麼?”
金刀太歲鍾旭頷首而笑,白皚皚的頭顱顯得十分有力。他道:
“老朽所說要多加小心,卻是因為他們的護身魔功十分厲害,因此縱然他們給內家好手用劍砍一下,也未必傷得嚴重。是以我們必須事先留意這一著,假如那海外雙凶發起急,拚著受傷而使出毒手,卻大是可怕……”
孤雲道人這時才算聽懂,籲口氣道:“但願我們不辱使命,那就謝天謝地了。”
徐若花問道:“老前輩煉的是什麼靈藥?可以讓後輩們增加點見聞麼?”
金刀太歲鍾旭掀須一笑,道:“徐姑娘何必客氣乃爾,老朽這一爐靈藥,已費了三十年時間,在海外孤島環宇內名山大川,采集了四十九種靈藥。現已開始煉了兩天,還有五日便可峻工。
“煉成之後,爐中共有十二顆如龍眼大小的丹丸,色作金黃。因是專治天下各種兵器拳腳的重傷,幾乎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故此稱為回生丹。等這一爐丹藥煉成,老朽為表謝意,每位奉贈一丸。若有此丸帶在身,除非立刻斃命,以致來不及醫治之外,不論傷勢多重,也不分是內傷或外傷,一服此丹,立刻痊愈。如果肢體傷殘,隻要骨頭未碎,鮮血仍熱,立刻接上,登時可生肌續筋接骨,是以有一丹在身,等於比別人多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