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八百八十三年初,大雪籠罩了長安城。
寢宮中暖意融融,在一張精致的食案上,擺著幾道剛端上來的熱菜和一壺燒酒,在這樣寒冷的冬日午後,飄散出讓人垂涎的香味。
在宮中值日的小宦官聞到飯菜的香味,肚子裏咕咕地叫了兩聲,忽感饑餓難耐,但卻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在幾名年輕宮女的服侍下,黃巢披上金絲團花錦袍,拿起黃銅手爐,踱步到食案旁,坐在紫檀椅中厚實的絨墊上,把手爐放在一旁,從宮女手中接過溫熱的酒杯,看了看眼前精致的美食,愣了片刻,又把酒杯重新放回桌上,有些呆呆出神。
按照慣例,服侍膳食的薛太監如數家珍般介紹起眼前的菜肴:“啟稟萬歲,這幾樣菜是奴才特別叮囑禦膳房烹製的,請萬歲趁熱用膳……”
說罷,用預備好的象牙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在黃巢麵前的淡青釉食碟中,輕聲道:“這是豫地的糖醋溜魚,用的是上等黃河錦鯉,兩側切成花紋,用熱油炸透,再澆上糖醋汁,潑上芡汁,口感純正、鮮嫩,請萬歲慢用……”
薛太監見黃巢沒有反應,以為是魚肉不合心意,又夾了一片豆腐放在另外的食碟中,道:“這是有名的梅城豆腐,把炸成金黃色的豆腐,從中間剖開,塞進拌好的肉餡、蔥花,滴入香油,又用調製好的老湯蒸過,可謂香氣四溢,不油不膩,乃豆腐中的精品……”
可黃巢卻是無動於衷……
薛太監還想接著介紹,忽見黃巢夾起一片蒲菜葉放在口中,嚼了起來……
薛太監忙道:“萬歲聖明,這是魯地的清湯蒲菜,用新鮮蒲菜配上苔菜花、冬菇,熬製而成,味道醇厚、滋補……”
黃巢擺了擺手,打斷了薛太監的話,沉聲道:“爾等不知,這蒲菜要選用濟州大明湖畔的野生蒲菜為上,寡人過去在家鄉時,經常去濟州城喝這蒲菜湯……”
此話說完,仿佛勾起了黃巢的心事,他又陷入沉思之中。
好一會兒,黃巢放下筷子,緩緩道:“置辦了這些菜式,你們也費心了……”
薛太監聞言,忙屈膝道:“萬歲……這都是奴才們應該做的,隻是……隻是如今城中無糧,隻能找到這些了……”說到這裏,薛太監的聲音有些哽咽。
“朕知道,朕知道……唉……看來是該離開的時候了……”黃巢的聲音小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
建國一年半以來,黃巢和他的大齊政權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身在蜀中的唐天子在眾多老臣的扶持下,已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勢力,並在成都號令南北各藩鎮,兵發長安,圍剿大齊政權。
對於南北各藩鎮來說,曾縱橫天下、所向披靡的齊軍確實是莫大的威脅,猶如眼中釘、肉中刺一般,如果能將其一舉剿滅,也是求之不得之事。
眾藩鎮領旨之後,紛紛兵進長安附近的各個關礙,把黃巢的齊軍困在關中之地,雖然眾人出於各自的考慮,並沒有發起實質性的進攻,但隻是切斷了通往長安的水陸糧道這一點,就讓齊軍苦不堪言。此刻的齊軍就如同一頭被困在籠中饑餓難耐的野獸,雖然想衝破牢籠,但卻沒有氣力。
對於黃巢來說,南北各藩鎮過去都是他的手下敗將,他本不放在眼裏,可這回各藩鎮卻是聯合而來,且隻圍不打,形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要把齊軍困死在網中,這一點讓他著實吃不消。
更加讓黃巢顧慮的是,占據山西之地的唐河東節度使李克用。此人就是曾在潼關抵禦過自己三十萬大軍之人,此番李克用從塞北搬來沙陀鐵騎,一路上攻城略地,已占據了河東晉地的大片地盤,後又在唐尚書王處存撮合下,與蜀中的朝廷取得聯係,唐天子不但承認李克用所占領的地盤,且封李克用為大唐河東節度使,掌管山西,已一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