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洗塵陪楊若水住下來,牛犢父親住進老先生的屋中。這一夜,楊若水睡的很沉,汪洗塵和牛犢媽一見如故,從陌生感的拘謹到相互投緣,幾乎沒有時間概念。“牛犢媽,你命真好,家庭多美滿。”汪洗塵滿眼的羨慕。“洗塵姐,你心地真好,仁義……”牛犢媽接著話茬。倆個女人沒有睡意,竟不約而同地坐起來,麵對麵地嘮起了家常。
“洗塵姐,我真想問個事……”牛犢媽欲言又止。汪洗塵笑著看了一眼熟睡的楊若水問道:“是若水的個人問題吧?”“對。”牛犢媽緊點著頭。這真難住了汪洗塵,不知道怎麼解釋為準確。楊若水在個人感情上真是諱莫如深,旁觀者破譯不了,恐怕連楊若水自己也無法解題。她像蜘蛛本能地織網將自己罩住,而又能灑脫地繞出來。智者不惑是楊若水內在的精華,同時也虧在這方麵,這就是命運的公平吧!“多大都有婚姻,我們大嫂去世,大伯哥人厚道。兩家又是世交,若水姐如果同意,還愁房子住……”牛犢媽滿眼探詢著。汪洗塵低下了頭,後邊的話她沒聽見,但她清楚,楊若水決不會因為住房的窘迫而隨意嫁人。利益和真正的美好,楊若水掂的出來,她深諳幸福和不幸的前景,嫁人和房子不能等同論談,這是基本原則。汪洗塵沒有吱聲,但轉念又想到楊若水是個重情分的人,景佑大伯救治過她的病,救了她的性命,視她為女兒。現在又病在景家的炕上,這也許是天意吧。於是,汪洗塵抬起頭問道:“景老先生關注這件事嗎?”牛犢媽緊的往前湊了湊,說道:“爹不知道,這是咱們姐倆的體己話。若水姐歲數大了,體格又不好,沒個親人,老了咋辦?有這麼好的機會,洗塵姐應該替她抓住。”汪洗塵陷入了沉思,良久,緩緩地說道:“我試試看吧……”
景老先生沒去丁莊看病人,一直守在家裏觀察楊若水的病情。多年的行醫經驗警醒著老先生的每根神經。老人擔憂著楊若水的感冒,怕再次誘起腎髒的疾症。有一種規律,感冒時對髒氣要關注,尤其是腎髒,源於先天之本,後天很容易傷及它,很多疾病起源於它。目前,民眾掌握醫學常識很有必要,至少不盲從。現在醫療技術的差異和墨守成規的理論,在患者的病灶上踐行著老生常談,檢驗報告的數據是醫生診病和開藥的指南,幾乎所有的病狀都用抗生素,至於療效完全靠病人的運氣和抗病能力了。
景老先生在沉默中憂慮,目睹了很多本該有救而死去的病人。在醫學這個領域裏存在著很大的伸縮性,醫治的得當是科學的態度,可這得當二字有幾位醫生能運用自如!景老先生心中哀歎著,覺得鑽死牛角尖太累,於是閉上了眼睛。
天將破曉,春天的早晨涼的清爽。景老先生已經從護神河的大堤上溜達回來。賽虎也許是餓了,或是見汪洗塵眼生,揚著頭叫著,牛犢搬了它的脖子,問著:“賽虎吃點啥?”說著,將狗糧拌的食添在盆中。賽虎近前嗅了嗅,低著頭走開,這一幕被剛進院門的景老先生看到。於是走進賽虎,彎腰托起脖頸,掰開嘴看著,賽虎眼角掛著眼屎,憋出了淚。老先生放下手,拍著它的脊梁,它的頭在先生的腿腳上來回地蹭著。“牛犢,”老先生吩咐著,“拿幾片牛黃解毒片碾末衝在溫水裏給它喝,它幹渴有火。”
屋內的飯香四溢,牛犢媽在灶前忙著,汪洗塵在幫廚,楊若水迎在屋門口。老先生走進來,洗了手,坐下,看著楊若水的病容說道:“病來如山倒,我還是診診脈吧。”楊若水坐下,伸出右手,老先生閉上了眼睛,“鬧肚子嗎?”老先生在問。“沒有。”楊若水有了精神。洗淨手走過來的汪洗塵感到了輕鬆,她看著楊若水深陷的眼窩和消瘦的雙頰,忙問道:“大伯,若水可以吃點飯嗎?”“喝碗稀米湯吧,不要吃鹹菜。”老先生睜開了眼,汪洗塵笑著說道:“真給大伯省了,我是真餓了,不想吃鹹菜,想吃那鹹鴨蛋。”老先生晃了手說道:“慢點,我也給你診診脈。”刹那間,汪洗塵興奮的不能自已,連聲說道:“大伯,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老先生卻停了手說道:“你心穩下來再診。”
太陽灑滿金光,護神河的大堤靜悄悄蜿蜒在綠樹綠草中,柳樹枝條悠然地拂在楊若水、汪洗塵的頭上、肩上,汪洗塵推著自行車,往大堤下的土路上眺望,“若水,我們打的吧,這樣走,我怕你累著。”楊若水笑笑說道:“沒那麼嬌貴,走走更精神。”停了片刻,突然想起什麼說道:“洗塵,你先騎車回去,劉友餘一定等急了。”“甭管他,一身的疾病沒傳染給我算萬幸!景佑大伯給我診脈時,我幾乎停止了呼吸,在昏厥中聽到景佑大伯說‘健康無恙’時,才緩過勁來,明白自己還活著……”汪洗塵說著,高興地抹了眼淚。楊若水輕輕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洗塵,你不會有事的。蒼天保佑你……還有……還有我會照顧你。”楊若水覺得咽喉有些膨脹。診脈的那一刻她抓著汪洗塵腋下的衣服,沒有眨眼,景老先生沉穩地令她捕捉不到一絲一毫的推理,敏感的心髒經曆了吊提的過程,隨著大伯說道“健康無恙”,她的心髒才歸了位。此刻,隻有此刻,她和汪洗塵是輕鬆的,“沒什麼比健康更難得!”楊若水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