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被白紗布包裹成粽子一樣的周天,躺在散發著消毒水味的病床上,隻露出一雙疲憊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掛瓶裏一點一點滴下的藥水,順著透明的塑料管,流入自己的血管中。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就像那瓶中的藥水,雖然緩慢地滴落,但最終還是會流光的。
他目光中映入一個悲痛欲絕的婦女,他想張口勸慰,半晌後隻能無奈放棄,他連眨一下眼睛都困難無比。
“同誌,這是市局頒發給你的見義勇為獎,你一定要堅強的活下來,祖國需要你!”
不知過了多久,他看見幾個西裝革履和身穿警服的人走進房間,同婦女握了握手,表情沉重的朝他鞠了一躬。
臨走時,將一個醒目的證書放在了他的床頭。
隨後,他又看見一個個或熟悉或陌生的人,手持鮮花,果籃,像是失去了親人一般,清一色的傷心流淚。
他的精神越來越疲憊,眼皮越來越乏力。可他依然沒有閉上,因為還有一個人沒有出現。
窗外,一根快要伸進病房的樹枝,在微風中輕輕顫動,頂尖的一片嫩葉還未長大就似快要脫落。
突然,一張笑臉格格不入的進入了他的視線。
她一襲淺綠色的紗裙,捧著一束白蘭花,站在病床邊,微笑著和他對視著,看不見一丁點難過的模樣。
她叫蘇月,是他曾經的大學同學,現在的公司同事,他追了她四年未果,但她一直都沒有拒絕。
周天躺在床上望著她,這個角度,陽光透過窗戶打在她的臉上,白蘭花襯著她的肌膚,看上去清新脫俗,還是他當初喜歡的那樣。
他努力地扯動嘴角,附和她的微笑,但被白紗布完全遮掩。
蘇月俯身在他耳邊,輕輕地說:“等你好起來,我就嫁給你。”
“嫁……嫁給我?”
砰!
砰砰!!
周天睜大眼睛,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全身好像突然間就充滿了力量,這一刻,他盼了好多年,好多個孤獨寂寞的夜晚。
然而,隻是一瞬間,這股力量開始迅速地泄下,就像是漏氣的皮球。
周天發現眼前的景象飛快地黯淡下去,好像有一個黑洞在拉扯著他的精神,他的靈魂……
病房中。
蘇月看著追了自己很久的男生,緩緩閉上已經失去神采的眼睛,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謝謝你,孩子。”婦女哭著對蘇月說道。
“伯母,請節哀。”蘇月淡淡地說完,將蘭花放在床頭,她一直以來都不是很喜歡周天,反而將他的追求當成是一種樂趣,不拒絕也不接受。
隻是這一刻,她好像覺得生命中缺少了一種東西,這東西是周天用了四年時間,編織成的一個個習慣凝織成的網,悄無聲息中纏住了她的心。
……
周天的靈魂脫離了身體,無法控製地朝著上空升起,他輕飄飄如在雲端,看見了蘇月,看見了醫務人員,看見了母親……
他大聲地呼叫,卻沒有回應,竭力想回到自己的身體,卻無能為力。
漸漸地,他穿過了牆,飄上了天空。
嗤嗤嗤!
四周的風像催命符一般撕裂著他的靈魂,每一下都令他靈魂虛弱一分。
“我……不能……就這樣死了。”
他掙紮著,努力將靈魂縮成一團,但還是無法控製地朝天上飄去。
越往上,風越大。
很快,整個城市在周天眼中都縮成了巴掌大小,萬丈高空中的罡風,似一把把利刃,剝削著靈魂的骨肉,精神飛速流逝。
“還是要死了嗎?”
周天悲哀地想到。
或許每一個人都會在生命的最後回憶起一生的經曆,他也不例外。
他今年二十五歲,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車禍去世,隻剩下母親含辛茹苦地將他撫養成人。從小學到大學,他的學習都頗為優異,一切都順風順水,去年大學畢業,找了份不錯的工作。
原本以為可以從此過上好日子,讓母親輕鬆下來。
如果有可能,追求到蘇月,和她攜手一生。
然而,一切美好的追求都在數日前被殘忍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