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長安城,朱雀大街
兩人兩馬風馳電掣迎麵而來,所過之處,卷起風沙。他們拐入東第三街,那是皇城東牆外南北大街,與皇城東側城門相通,高官貴族們的府邸大多在這條街上。快到街底時,馬上的人,手一牽韁繩,那馬拐入小巷。
小巷很窄,僅容一匹馬勉強通過,平時也不過是下人出入所用。馬上兩人來到一窄門前,停馬下來。已經有人上前接過韁繩。
兩人風塵仆仆,頭戴鬥笠,俱著黑衣。走入府中,身形稍矮的一人向高的一人微一頷首,徑自離去。隻見他疾速穿過園子裏的回廊,再繞過幾個花園,來到一個偏門前。一到門前,就有守門的下人迎接上來。“王爺已經等您很久了。”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領著他走入院子。
房間裏,一位中年男人正在寫字,玉色錦底暗花的長褂,身形挺拔,清朗的臉上麵無表情,看不出什麼東西。旁邊靜立的身影已經生生站了半個時辰,自從進門叫了一聲:“王爺”以後再也沒開過口,兩人似在拔河般,看誰先耐不住寂靜打破僵局。
過了半晌,握筆的手一顫,最後那一撇失了準頭。生生的壞了一整幅字,男人氣結,擲筆,卻被墨花綻到手上,他負氣拿起一旁的軟布巾,邊擦手邊轉過身來。見那身影仍然巍然不動,心下一歎。這孩子現在越來越凝得住氣了。
終於提起話頭,“你回來了。”
對方也不多話,隻答一個是字。
“這次的任務怎麼樣?”早已知道的事實,非要再一次從他的口裏聽到,看他有什麼解釋。
“幸不辱命。”仍然是波瀾不驚的回答。
中年男人一聲冷哼,“幸不辱命?那沐老王爺為什麼還好好活著的?”
“命令是刺殺。”
“你現在是在和我挑字眼?”朗目一睜。
“屬下不敢。”
“哼哼,”一聲冷笑,話音一轉“這次臥底拿回什麼資料?”
“沐王府新回府的小郡主沐香君,就是十二年前無問峰一戰留下來的小女孩。”
“哦。”中年男人來了興趣。“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回答者氣息一窒,怎麼樣的一個人?清澈見底的眼睛,映襯得天空都失了色。燦若朝陽的笑顏,帶給身邊每個人快樂。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他眼前最後的一幕卻是一個失了生氣的布娃娃。“應該是對我們沒有影響的人。”
“應該?我要的是確定?如果不能確定,就早一點斬草除根。”中年男人厲聲道。
“湯憎明,法天大師和鐵無極,曾齊聚沐王府兩個月。邀她練聚星陣,被她拒絕了。”
“拒絕了?”中年男人詫異起來。“為什麼?”
“她說這不關她的事。”回答者麵不改色,聲音裏卻帶起一絲笑意。
“聚星陣,轟動一時震驚江湖的艱難選拔,才選出來的六個人。現在請她去,她也不去。還真是個令人費解的人。”一向謹慎的男人喃喃自語,想從中找出點什麼問題。
“她誌不在此。”
中年男人聞言眼前一亮,“那她誌在哪裏?”有突破口就好,人總是有弱點的,看準弱點才能下手。
“她誌在,混,吃,等,死。”一字一頓的說出這幾個字眼,似乎用盡了他的力氣。這是他與她的決別,從今以後,相逢如陌路了吧。
聽聞此言,中年男人眼神一滯,表情更加迷糊。這是個什麼話?怎麼聽不懂?這時,外麵有人叫道:“王爺,皇上派孫總管來,叫您入宮一趟,說皇太後那裏有點事。”他手上一頓,放下一直握在手裏的軟布巾,說道:“好了。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這次,不論你是有意或無意篡改我的命令,我都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你先回去看你娘吧,她等你很久了。”
他走出院子,靜候已久的貼身小廝林永迎了上來。嘴裏說著:“我一聽說公子要回府,就立馬去暢慧院告訴夫人了。”
“公子這次出去時間很久呢,夫人天天念叨。”
是嗎?他心裏暗忖,娘心裏最重要的那個人是爹,如果她還能記得自己,那表示爹這段時間去過暢慧院了。他取下鬥笠,隨手遞給旁邊的小廝。露在陽光下的容貌讓人驚豔,細長的單鳳眼,鼻若懸膽,近前細看,樣子略帶女氣,可眉間的英氣表現出他是一個頂天立誌的男兒。
輕輕踏入暢慧院,隨侍的丫環們立馬端上茶水,遞上濕巾,好幾個眉目含春,舉手投足間示意若幹,他一點都沒看到,直直走到正在梳頭的娘身後,拿起娘手上的梳子,接手梳起來。婦人一怔,隨即笑道:“玨兒,你回來了,娘一大早聽說你要回來,就想梳個漂亮的頭迎接你呢,梳了半天,都不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