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箭,帶走的,不僅僅是一條性命,還有,所有的喧囂,仿佛具有莫大的,令人為之深深畏懼戰栗的魔力。
原本充斥了濃烈肅殺的戾氣,交織著悲憤、暴怒與仇恨,即將爆發一場激烈血腥殺戮的交戰之地,突然之間,靜得像是亙古荒蕪的曠野。隻剩下,風吹過的聲音。
這少年,是方家寨的人!於名揚的瞳孔驀然緊縮,他還記得,這少年,應該是叫方林。當然,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少年竟然能夠瞞過自己的耳目,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輕鬆寫意地射殺一名幫眾,而自己,卻是絲毫沒能察覺防範。
這代表著什麼?
隔空望過去,對上那少年平淡冷漠的眼神,無由地,於名揚身上的汗毛,唰地豎了起來,就像是,遇見了無比凶殘危險的猛獸。
於名揚很想大聲疾呼,喝叫幫眾蜂擁齊上,亂刀砍殺這神秘而恐怖的少年,但是在那少年幽深黑眸的俯視下,他卻駭然發覺,自己如同身處噩夢之中,連張嘴都無法辦到,隻能眼睜睜地瞧著那少年,步下岩石,一步一步,平靜地走過來。
雖然身體無法動彈,但於名揚很清楚,其實這並非有形之力的壓迫,而是來自心靈上的無形禁錮,是因為對方的氣機鎖定了自己,讓自己感到了極度的恐懼,下意識地不敢興起反抗的念頭。
擁有這種強大實力的人,絕對是步入了先天之境的超級強者。
方家寨中,怎麼可能會有先天強者存在,而且,還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於名揚的心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在千百道有如凝固了的視線中,方林一步一步,走到於名揚麵前,看著他,淡淡地問道:“你不管是非對錯,無視道義情理,將我方家寨族人視作可以生殺予奪的對象,是因為,你認為自己是強大的一方,可以理所當然地淩駕於弱小者一方之上,對不對?”
於名揚忽然發覺自己又能開口了,心中掙紮半響,覺得說老實話可能會好一點,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來:“對。”
“很好。”方林點點頭,說道:“那麼,我比你強大,殺你,也就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了,是不是?”
於名揚恐懼至極地瞪大了雙眼,他想說不是,很想高聲哀求饒命,但他已經沒有了這個機會,一縷指風,輕易地,就在他的額頭上爆出了一個深深的血洞。
方林回身,掃視金龍幫幫眾,淡然道:“你們的舵主已經死了,現在,誰能作主?”
所有金龍幫幫眾的目光,直刷刷地射向趙海。兩百來個刀尖喋血,久經凶殺陣仗的江湖好漢,此刻在一個少年麵前,便如一群溫馴的綿羊,瞧起來頗有些滑稽,更有些不可思議。但正因為這些人闖蕩江湖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路,深悉江湖風波險惡,今天撞正大板碰上了惹不起的先天強者,自是不敢滋生出不切實際的想法,隻求相安無事。
硬著頭皮邁前兩步,趙海隻覺口中苦得就像是被人捏住鼻子,硬灌進了十七八碗黃蓮湯,幹咳了好幾聲,才總算擠出了話來:“我……呃,在下是金龍幫山陽分舵的副舵主趙海,敢問方少俠有何吩咐?”
“你叫趙海?”方林瞧了他一眼,說道:“先把我的族人放了罷。”
“是,是。”趙海連聲應是,不等他下令,負責看押的金龍幫幫眾早利索地解開了人質們的縛束,又小心翼翼地退遠去。
方林望住那些族人,說道:“你們回寨去吧,告訴我爹我娘,我得出一趟遠門。”
族人們眼神中充滿了感激,同時還有些複雜,注視了方林片刻,誰也沒有說什麼,默默相攜向寨子走去。行出不遠,左足殘疾,一瘸一瘸走在最後麵的方強忽然回過頭來,聲音嘶啞地說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