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一日,皇後都沒有多少言語,我知道她的心裏並不踏實,她的心情絕不像她的表麵那樣平靜淡定。傍晚的時候,盧公公和方清都來了,方清的說法倒是替木佳子澄清了不少,她的確是經血不調才在醫女那裏取的藏紅花,醫女的診脈結果也記錄在案。
就在我要舒一口氣的時候,盧公公交上來一份名單,“娘娘,這是承茗殿所有奴才和宮婢的名單,其中打圈的,是三日內進過小廚房的。另外還有三個,不是承茗殿的人,第一個,就是棠頤,”盧公公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皇後一下,見她默不作聲,便繼續說,“第二個,是小潘子公公,昨日的西域葡萄,就是他送去的。”原來送葡萄的是小潘子,看來這條線索又沒用了。我正這樣想著,就聽見盧公公說,“第三個,也是皇上身邊的……”我的心猛一震,本能地看向皇後,她已經抬起頭來,既期待又抗拒地看著盧公公。盧公公沒發現我們的異樣,繼續說,“好像叫爾容,到欽安殿當差也就三個多月。”
“這個爾容又為什麼進的小廚房?”皇後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一半有心一半無意的模樣,虧她能裝得出來。
“也是送水果的,西域進貢的甘蔗,聽說楊美人喜歡吃甘蔗,皇上自己不得空,就讓爾容送去了承茗殿。”盧公公說著看了方清一眼,“不過好像,奴才查到的人,和方尚宮查到的人,都不一樣呀。”
“說來說去,都是些沒意思的。”皇後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擱,陰下臉來,“要照你們說的,還是棠頤的嫌疑最大,難道真要本宮擔下這縱仆行凶的罪名?”方清和盧公公見皇後慍怒,趕緊撲通跪下,連說不敢。皇後深呼吸著把氣壓下去,警告地說,“你們再去查,取過藏紅花的,去過小廚房的,兩份名單給本宮從頭核到尾,誰跟誰之間是主仆的,是姐妹的,是同病相憐是同仇敵愾的,但凡有一點勾連,就要徹底地查。還有,那些領過藏紅花的,用了多少剩下多少,都一並查清了。”
聽皇後把話說到這份上,盧公公和方清不敢怠慢,嘴裏連說了好幾個是,匆忙起身去辦。待他們走後,皇後吩咐小順子說,“你躲著點他們,去把木佳子找來,快。”
皇後神情嚴肅,小順子一句沒有多問轉身就走。我跟過去關上偏殿的門,走回到皇後身邊輕輕地問,“娘娘真認為是木佳子做的?會不會是有人指使承茗殿的人……”
“本宮放了那樣的話出來,誰還敢!”皇後厲聲打斷我的話,“若胎兒有恙,承茗殿上下均要陪葬,本宮當初這麼說,就是要杜絕有人被收買。棠頤,小潘子和木佳子雖然不受此令所限,但在別人眼裏,棠頤是本宮的人,小潘子和木佳子是皇上的人,誰敢收買!”
皇後這席話,讓我的心涼了半截。承茗殿的人與楊岫雲的孩子幾乎是同生共死,若非深仇大恨,豈能被輕易收買?小潘子自小跟著皇上,棠頤又是皇後指派在承茗殿的人,誰敢收買?但若不是棠頤,不是小潘子,不是承茗殿中人,那麼還能有誰?想到此,木佳子三個字呼之欲出。我更是滿腹疑惑地說,“既是如此,娘娘剛才何不把她點出來,又為何讓方尚宮她們再去查那些宮婢?”
“點出來,然後呢?”皇後露出可憐又可悲的眼神,“讓木佳子變成第二個李袖音,威脅本宮幫她遮掩,或是走投無路把本宮的秘密說出來換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哈,哈哈……”皇後痛心疾首地自我嘲諷著,“本宮真不該為了她的幾封書信就心慈手軟,蘇筱菊的仇是她唯一的牽製,李袖音死後本宮就該馬上把她撤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騎虎難下。”
“她終究知道太多事,就算不在皇上身邊,還是會給娘娘惹麻煩的,日久人心變,承茗殿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紙鳶心狠意冷地說,“娘娘,不如把她調回來,然後秘密處置,奴婢可以再偽造一封遺書,隨便拉個後宮的小主墊背,既能保娘娘和棠頤的周全,又能除去後患。”
皇後點點頭說,“紙鳶所說,倒不失為一個可行之法,哼,原本本宮是要審案的,如今看來,得是安撫了。”皇後說著理了理衣衫,“行了,咱們去謹書殿等著吧,在哪兒結的緣,就在哪兒解吧。”皇後讓紙鳶去宮門口等著他們,帶著我直接去了謹書殿。
大約過了一刻鍾不到,小順子就帶著木佳子到了謹書殿。皇後坐在鋪著褥子的梨木雕粱椅上,仔細端詳著垂手站立的木佳子。她似乎很平靜,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皇後壓抑在心的懷疑和紙鳶眼中的殺意。“承茗殿的事,你也知道了,現在皇上責成本宮調查此事,有些話,本宮想問問信得過的人。”皇後這話明顯是既有安撫又有籠絡,直接把木佳子放在了無辜證人的位置上。
然而萬沒有想到,木佳子坦然地說,“娘娘不必問了,這件事,就是奴婢做的。”
此話一出口,皇後反驚愕無語,本想裝做不知,如今卻不得不知了。“你做的?”皇後堅持著把戲演完,盡管這戲早已不是最初編排的那樣,“你當日一直陪在皇上身邊,根本就沒碰過那隻碗,你是怎麼做的?”
“奴婢偷走了楊美人的陶碗,用藏紅花的湯藥浸泡了三天三夜,曬幹後又送回了承茗殿。奴婢沒有想到那隻碗最後是由棠頤端進去的,連累娘娘受疑,奴婢罪該萬死。”木佳子說的與韓冬青描述的一般無二,看來,事實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