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晨,他剛到瓊島之邊,忽見左側樹林莽草之中,微有火光熠煜,色白如電,一閃即逝。袁世凱大為驚異,立即命令士兵前去探視。一會兒衛士返報:“瓊島之南,有一處泥土疏鬆,高聳如阜,大概其中藏有什麼東西”。袁世凱還沒來得及答話,其長子袁克定搶先命令衛士前去挖掘,以明真相。袁世凱也為好奇心驅使,表示同意,於是就坐在塔前等待結果。衛士挖掘一丈有餘,忽然發現一塊石碑,碑不太高大,斑駁陸離,古雅可愛。衛士呈獻給袁世凱後,隻見上麵的文字蒼古,非篆非隸,惟後麵有一行字,係唐碑楷體,據此可知為唐代著名術士李淳風所刻,碑文約三十多字,眾人中無一能識。克定請召梁士詒,令其解說。一會兒梁至,反複審視,最後說:“這種文字是繆篆書,臣不能識,請召劉師培。劉某博學多識,於古文篆體,研究有素,他必能破解”。袁世凱笑令速召來。劉師培到後,略一過目,譯成三十二字:“龍戰玄黃,墜統失綱。庶民不和,洪範憲章。天命攸歸,安吉衣裳。(按:吉字是袁字之分拆體)。新我華夏,山高水長”。袁世凱聽完大驚:“怎麼這事,千餘年前已了如指掌?統者,宣統也。庶民一句,指民國共和不成。洪憲二字,尤為明顯。最後兩句表明新華之兆,隻有安吉二句,不知何意?”其話還未說完,劉師培賀喜道:“此句中吉、衣二字,就是我皇受姓象形也”。袁世凱不禁大喜道:“唐代已定今日之局,語語命中,這不就是天命嗎?”事後,他把此事告知“六君子”等人,這些人又作了進一步的諂媚解釋,好像上天垂象,鐵案已成。於是袁世凱堅定了信心,要把帝製搞下去。
其實,此碑是袁克定與梁士詒一起偽造的,碑上篆文是劉師培所撰,並召琉璃廠技藝高超之石匠,在梁氏花園中精心雕刻而成。成後,又賄賂北海之衛隊長,抬入園內掩埋。然後,在袁氏每日祈禱之道旁樹叢中,預伏一心腹之人,攜帶有鎂質之化學物質,在暗處點燃,從而迷惑了袁世凱。袁克定這次冒險成功了,達到了預期的目的。
當籌安會開始活動的時候,袁世凱想要了解人們對此事的反應,對帝製的態度。曾寫信給湖南某名士,征求意見。某名士摸準了袁世凱稱帝的心思,同時自己也想趁機討好,於是就給袁世凱寫了一封回信。信中說:“我曾遍覽中國四千多年的曆史,古代聖賢特別重視的是五倫。五倫就是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民國以來,君臣一倫已經廢絕,父子、夫婦、昆弟、朋友四倫也將喪失,這樣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中國將成為沒有倫理的世界。究其原因,都是因為中國沒有皇帝的緣故。外國用民主製代替君主製是有其道理的,但中國曆史、地理、文化與外國不同。萬萬不能在中國實行民主製度。我可以斷言,中國怎麼可能沒有皇帝呢?”袁世凱看罷這封信,捋著胡須自語道:“好一個中國何能沒皇帝!”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十分開心。從這以後,有人便把“中國如何能沒皇帝”當做口頭禪。
迎合之言固然好聽、開心,但掩飾不了客觀存在的內部矛盾和外部矛盾。
先看內部矛盾,內部矛盾之一是進步黨人離袁而去。進步黨首領梁啟超公開發表了《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一文,批駁了楊度的《君憲救國論》,後來又給袁世凱寫了一封長信,勸他懸崖勒馬。當梁看到自己的論文和長信未能改變袁的主張以後,終於對袁氏完全失望了,並預見到他必然垮台。他毅然決定反袁,而且決心爭取反袁鬥,爭的領導權。他在給同誌的信中說:“當此普天同憤之時,我若不自樹立,恐將有煽而用之假以張義聲者,我為牛後,何以自存?”同時,在北京做官的一些進步黨人,除被袁世凱收買的參政院秘書長林長民等外,大都借故掛冠而去。農商總長張謇請假回原籍南通,抵家鄉後立即送上辭呈。教育總長湯化龍辭職躲到上海。熊希齡以省親為由,離京回湖南原籍。雖然袁世凱極力挽留他們,無濟於事,他們豈願做袁的殉葬品!
內部矛盾之二是幾位北洋大將的不滿。進步黨人所覺察到的危機,北洋軍閥段祺瑞、馮國璋和徐世昌等人也同樣有所覺察。並且他們還有一種難言的憂忿,即認為北洋的天下是他們幫袁世凱共同打下來的,隻有他們才有權繼袁秉政,而一旦實行帝製,則隻能匍匐稱臣,不僅向袁稱臣,還要向其子孫稱臣,這是他們最難以接受的。另外,自1913年袁打敗國民黨後,就在宮廷裏恢複了清朝的跪拜大禮。段祺瑞不肯到總統府去拜年,馮國璋跑過來勸他說:“這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不要因此引起誤會”。他把段拉到了公府,當袁出來的時候,他首先跪下去拜年。段也不自主地跪了下去。袁一麵哈著腰一麵一疊連聲地喊道:“不敢當,不敢當。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坐了一會,馮又拉段去到卐字廊向袁克定拜年,仍舊行跪拜大禮,袁克定卻端坐不動,隻是微微地擺了擺手,好像戲台上皇帝叫臣下“平身”的樣子。他們退出公府後,段埋怨地說:“你瞧袁老頭子還客氣了兩句,那個大爺哪裏還把咱們當人!咱們當了上一輩子的狗,不能再當下一輩子的狗!”馮國璋同樣氣憤,緊接著說:“你說得對,咱們不能當一輩子的狗!”
1915年5月,段祺瑞稱病退居西山,冷眼旁觀拒不勸進。袁世凱一氣之下,於8月29日下令免去他的陸軍總長,而讓王士珍正式接任。馮國璋於6月間特地趕到北京探聽帝製消息,沒有得到一句真話,深知自己不被信任,便對帝製敷衍搪塞。因此引起袁世凱和政府諸位要人的疑心和擔憂,不斷派人前往南京“探視”。馮國璋感到問題的嚴重性,從緩和矛盾、韜光養晦起見,一麵派親信入京“切為解說”;一麵發表通電“辟謠”,聲明他以公誼論之,“心悅誠服”,論私情則“受恩深重”,“分雖僚屬,誼猶家人”。盡管如此,仍然去不了袁世凱的疑心。袁於12月18日下令調馮進京擔任參謀總長,企圖使其脫離江蘇地盤。但是,馮以“害脖為借口,拒不進京,並鼓動江蘇軍民電請“挽留”。袁隻得讓馮在南京“遙領”,說:“不必急行到任”。
帝製開始發動之時,徐世昌態度曖昧,“模棱兩可”。袁乃寬曾要求這位“相國”領銜上書勸進,“相國尤不以為然”。之後,徐世昌對袁克定表示:“我不阻止,亦不讚成,聽諸君好自為之”。 表麵上超然度外,實際上是消極而圓滑的抵抗。後來,當他見帝製遭到多方麵反對而斷定失敗無疑時,便堅決辭去了國務卿。開始袁世凱不批準,後來他動了一番腦筋,從替袁世凱考慮的角度,誠懇地對袁說:“舉大事者不可不稍留回旋餘地,若使親貴悉入局中,萬一事機不順,無人以局外人資格發言為謀轉圜。某當此時而求去,非為自身計也”。終於說動了袁世凱,於10月26日派陸征祥接任國務卿。徐世昌悄悄地離開了北京,退居河南輝縣水竹村,準備著帝製失敗時,以局外人資格出來收拾天下。
內部矛盾之三是副總統黎元洪的反對。從9月上旬參政院討論變更國體以來,黎就一再請辭參政院長,不到院辦公,並請解除副總統之職,“回籍休養”。袁總是給他個“懇切慰留”。黎元洪於是又借口丈人有病,瀛台過於寒冷,請求遷居別處,袁這才同意他遷居東廠胡同,東廠胡同的房屋是袁早年贈給他的。10月1日,他一麵請袁裁撤副總統辦公處,並稱自即日起,不受副總統的薪金和辦公費,一麵谘參政院請辭副總統之職。但兩處均無下文,從此他就像個木頭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