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
縣尉曹永平家裏的三間瓦房今晚坐滿了客人。自從三天前一騎快馬傳來京都秦王令,命他負責清剿本郡的餘孽。消息不脛而走,連續三天,除了白天忙於清整餘逆名單,審訊犯人,晚上還要應付滿座的賓客,曹永平雖然累,卻眉開眼笑。畢竟,三天來光收的禮物,就夠他用三個下半輩子了,雖然府尹大人送的大宅子是住不得的,但是其他人送的禮物,那可都是實實在在的黃金白銀啊。從前官小言輕,又不是太子派係的,雖然愛財如命,奈何沒有油水可撈,現在真可謂是天上掉下一個大餡餅,他就正如一個饑腸轆轆的餓漢,伸長了雙手,張開了五指,能抓多少就抓多少。一邊陪著眾官吏喝酒談笑,曹大人一邊摸著小胡渣子,心理默默的估算著今晚的收益,趙大人三百兩,吳大人二百兩,還是柳大人客氣,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黃金,黃金啊,越想越開心,好不容易等到賓客散盡,送走最後一個客人,曹大人立即叫妻子關上大門,打算清點進賬,卻聽見“咚咚”的敲門聲,剛要發怒喝罵,妻子馬氏喜道:
“這麼晚了,肯定又是送禮求咱們辦事的。”
曹大人馬上笑開了臉,道:“你趕緊開門去,我先把銀子藏起來。”
馬氏打開門,隻見一個方臉尖鼻的男子端著一個方形錦盒,正是前來送禮的,那人朝馬氏鞠手一拜,道:“嫂夫人好,小弟濟仁堂曾廣德,前來拜見曹大哥,我有重大案情稟報!”
濟仁堂坐落在狀元街與生計街的交彙處,占著交通樞紐的有利地形,兩條街道成十字相交,交彙處人來人往,商鋪緊密,濟仁堂的老板楚南生今年五十有二,膝下有一幼子,叫作楚珅,字何來,今年八歲。楚南生年輕時采藥製藥,順帶給人開方看病,漸漸的有了些名氣,攢下的積蓄便開了這家濟仁堂,衣食無憂,又是老來得子,對這個兒子很是疼愛,常帶著他到藥鋪玩耍,楚珅聰明機靈,對形形色色的藥材也很好奇,楚南生見他喜歡玩弄藥草,心下非常安慰,便極有耐心地一點一滴教他辨認藥材,村民送來的新鮮藥材許多枝葉花莖都在,且品種繁雜,經過炮製,顏色質地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年紀又小,經常記住了新的又忘了舊的,不過一年下來,也都記得了個七七八八,楚南生就漸漸的開始教他看病開藥方,希望將來他能繼承自己的事業。
楚珅是會一點法術的。
那法術叫作“三清化氣訣”,隻是他也就會那麼一點點,那個怪道士說這是一段練氣的入門口訣。記得六歲那年,他爹爹正抱著他在藥鋪玩耍,進來一個奇怪的道士,當時青城山上道觀林立,街上也經常有道士出沒,來藥店買藥材的道士也不少見,但是一般都是來去匆匆,沒有半句多餘的話,隻有這個道士不但好像跟爹爹很熟,像是多年的老友,而且胡子拉渣,一身酒氣,跟其他一塵不染的道士比起來,顯得不倫不類,當他第一眼看見楚珅的時候,馬上就咧開了嘴笑,說要收了這娃做徒弟,嚇得楚南生將茶都潑了出來,趕緊說自己就這麼一個兒子,還指望他傳宗接代,繼承香火呢。好說歹說,那道士才退一步,說隻是教楚珅修道法門,做俗家弟子,楚老頭高興的不行,立馬讓楚珅拜了師傅,誰知道楚珅這聲糊裏糊塗的師傅才叫了不到一年就被掃地出門了,原因是楚珅用法術打傷了鄰居幾個蠻霸小孩,叫道士知道了。
“你既已頂天立誓,就當用性命守護之,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徒弟。”道士冷冷拋下這句話,等楚珅抬頭望去,隻見蒼天茫茫,河畔青石粼粼,柳絮隨風,道士早已不見身影,遠遠的聲音破空而來:
“等你明白了擔當二字,再來找我。”
暮色沉沉,青石河畔的無助少年,咬著牙卻還是關不住淚水,他不知道,他錯在哪裏,不是因為生平第一次挨罵,而是因為委屈,因為他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這件事轉眼間已經過去一年多了,楚珅似乎已經忘記了那次小小的委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每天除了偶爾出去和夥伴玩耍就是跟著父親學習醫術。
這天早上,楚南生照舊早起去藥鋪開門,妻子兩天前去觀音廟裏上香去了,每年春初觀音菩薩誕辰她總是前去廟裏小住幾日,今年也不例外。楚珅正在做著一個噩夢:夢裏兩個漆黑的怪物正追著用鐵條鎖鏈來抓他,他拚命跑,拚命跑,但是怎麼跑都跑不動,眼看著兩個怪物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