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 弗然難於上青天(1 / 2)

然而,姬弗然卻好似全然沒有知覺似的,隻是靜默靠在樹身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空洞的看著不遠處的一座墳墓,仿佛那裏麵的人隨時會站起來對他說話一般。

風吹過,他的發絲繾綣在他眼前纏繞,他絲毫不動;日出日落,白天黑夜,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膽怯的小獸在遠處張望,似乎想要確定這人是否還有生命跡象的存在。

他坐在這裏多久了。

沒有人知道,或許他身後的大樹知道一點點,知道他原本柔滑不苟的長發被風吹的漸漸淩亂,知道他原本純淨淡然的琥珀色眼睛漸漸彌漫上了一層血紅色的陰影,知道他原本一塵不染的潔白衣裾漸漸被世俗的塵土沾染上了俗世的煙火。

若是有人走到這深山裏來,一定會十分驚訝的看到此刻的他吧。

這是那淡雅空蒙如嫡仙一般的弗然公子嗎,那雙總是淡漠如雲的琥珀色眼眸裏怎麼會有如此糾纏複雜的愛恨交織,那淡然的神情怎麼會就盡數消弭,取而代之的卻是不甘不解不願的茫然之感。

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

他隻記得那一日從宮中回府,聽恒無遠說了那一番話後,便衝出了家門。他怔怔的不知該往何處去,似乎是無意識的,又似乎有什麼在冥冥之中牽引著他,等他回過神來時,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這裏。

這個他每年總會來一次,隻會來一次的地方。

母親的墳墓。

恒無遠說的很對,他的母親是世家大族的嫡出貴女,死後卻進不得夫家祠堂回不得娘家祖墳,隻如流民一般被草草安置在了這個離帝都遠遠的深山裏。

縱然墓碑做的再精致又有何用,那上麵連名都未留,縱然周遭被打理的再精心又如何,這畢竟隻是一塊野地,縱然墓穴安置的再舒適又有何意義,那裏麵……不過是一堆零碎散亂的裂開了的人骨。

是嗬。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信番裂母背而出的傳言。

不隻是因為恒無遠那番話。

他不是傻瓜,淡漠隻是他的表象,遊離在帝都權利中心之外並不代表他對所有的塵事都漠不關心,頂著一個神仙公子淡雅美名也並不代表他樂意過著這種被世人所景仰卻雙腳踏不到實地的虛無日子。

是的。

沒有人是傻瓜,每個人都想瞞著他一些事情,卻不知越是如此越是能讓他心生不解之感,警惕並且探究。

他是姬家的嫡長子,卻從小便幾乎被所有的親人漠視,連親生的父親都不願意無事來看啊哪怕一眼。

小時候不懂事,曾經真的以為是因為他害的母親難產而死,父親見到他傷心才不忍心見他。

然而,隨著年歲越長越覺得事實並非如此。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腐朽古老的東朝帝國就如同一麵時時充滿漏洞的大牆,他如何不曾聽說過那些隱蔽在帝國黑暗無邊的地下的謠言。

隻有如指月那般天真不出閨門的女兒家才有機會不聞窗外事,爛漫無知的一直長大吧。

也正因為如此,那在他心中如白蓮一樣純潔的存在的少女,始終是他希望守護並使她一直如此純淨的溫暖所在。

那些隱晦而鮮少的謠言終究還是入了他的耳朵,於是他便開始年複一年的漫遊,日複一日的遊離在帝都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