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依稀不知身是客,偷得浮生享歡半日閑。
仿佛回到了去年的今日,夜半便開始梳妝,杏花開敗了的小院裏滿院燭光,袁夫人與其餘幾位嬸娘忙裏忙外,她坐在銅鏡前,神色木然,任由人將豔麗的胭脂水粉一層層畫上臉龐,描出秀雅娥眉,畫出嫣紅朱唇,繪出華麗花鈿,再穿上銀紅色嫁衣。
白玉翡翠製成的嫁車華貴雅致,在滿城杏花飄搖中慢慢駛向宮城,那驟然盛開又飄落的杏花,長輩們都道是父親母親在天上的祝福。
近了宮城,玉車停在宮門口,她看見了那美的猶如幻象一般的少年帝王,一身玄黑色的袞服,周身彌漫著墨蘭的香味,冰冷黑暗的孤絕氣息是他獨有的氣韻,他的身後是夕陽沉醉的金紅色宮城。
那時候,她便感歎這個少年的美麗是她平生所未見,卻也懼怕於他沉沉不可窺探的墨色眼睛與黑暗冰冷的氣韻。
眼前有座宮殿燈火輝煌,一株老杏立在庭院中,雖已是晚春時節,枝上的花蔟卻依舊爛漫,是昭陽殿呢。
殿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雪衣男子的身影出現的殿門口,猶如降落在世間的嫡仙一般出塵,氣喘籲籲的小太監趕忙跑來通報,他走進殿來,跪倒在她的麵前,白色的衣裾撒在地上,宛如縈繞在他身周的浮雲。
呀,錯了,他並不是跪倒在她麵前,而是跪倒在她身邊那玄衣少年的麵前。
玄衣少年的臉龐出現在她眼前,依舊是雪似的清雅容顏,墨色沉沉的眼睛,他淺淺笑著,柔聲道:“初顏,今年的杏花已是敗了,待到來年花開時,我為你辦一場杏花宴,你說可好?”
那時她是如何回答的,她卻是已經忘記了。
隻記得少年身上的墨蘭香味沁人心脾,一點一點的迷醉了她的感官,叫人忍不住想要不由自主的應一聲“好”。
墨蘭香味好生濃鬱,就連在夢境中也有著如此真實的存在感,好似那玄衣少年仍在身旁。
姬指月在床上翻了個身,朦朧之間,仿佛聽到有人在黑暗中溫柔的呼喚她的名字。
“初顏。”
“初顏。”
這世間,會如此喚她的隻剩一人。
不知是驚還是喜,黑暗裏,她見玄衣少年坐在床沿,淺淺笑著低頭看她,道:“杏花又開了,我來為你辦杏花宴。”
乍喜還驚,姬指月抬起頭來想要看清楚他的臉,轉眼卻發現他們已是身處在杏花林之中。
深藍的夜空下,月光如水,杏花林中空無一人,連蜂蝶都不見了蹤影,唯有陰影憧憧,滿樹寂寞的花朵爛漫盛開在枝頭,比起白日裏的熱鬧蔚然,多的是幾分清幽雅麗。
林中深處,老杏樹下,一壺清酒一束杏花。
玄衣少年席地而坐,笑意盈盈的望著她,清雅的容色在月光照耀下,竟有熒熒如玉的光彩皎然。
她幾乎癡在了高華的月光下,連聲音都飄忽的如月光一般不真實,癡癡然道:“陛下怎會在此?”
玄衣少年微顰起眉頭,神色卻是越發的溫柔,責怪道:“叫我阿容。”
她順著他的話應道:“好,阿容。”
聽她如此,少年笑彎了一雙墨色的眼睛,柔聲道:“我說要為初顏辦杏花宴,如何能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