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元年的六月十三日,天下兵馬大元帥姬適兮重傷回帝都,十五日薨,翌日,姬伯兮悲傷難持,亦薨。
帝容感懷二人一生忠勞,分別賜諡號為威武震北平國公與和德忠順寧國公,世襲三代,兩人的夫人也都被冠上一品榮華夫人的尊號。
算上早已故去的威儀鎮國公姬安兮,姬家一門三國公,又有貴為皇後的姬指月,這是各家曆代從未有過的榮上,一時間姬家風頭無二,榮光無上。
然而,再榮耀也是身後風光,尋常百姓在羨慕著姬家的尊崇,世家之中更多的,卻是惋惜擔憂的感歎,姬家這古老的家族以後該由什麼人挑起重擔。
老一輩的人大都已是逝去,剩下的不是年老體衰便是資質有限,無人可擔大任;年輕一輩的人卻都尚無著落,自然不必再說姬弗然如何,就連姬宜然也是消失了數月之久,姬適兮無子,挨下來的思然慕然巍然敬然眾位公子,出身各有不同,不是庶出便是年紀尚幼,再不濟,便是紈絝張狂無知。
姬伯兮與姬適兮的遺體仍在家中,等待著吉日風光大葬,姬家來往悼念的世交貴胄不絕,袁夫人與姬適兮的夫人楊氏震的住內苑,卻管不住,也無法出麵管外麵的公子們開始為著家主之位爭權奪勢,隻得****對著滿府白幛無言以對。
這邊是一片愁雲慘霧,河中之地卻是連起驚變。
姬適兮重傷,姬弗然也是傷的不輕,主帥受傷昏迷,那一日雙方都立即撤了兵,偃旗息鼓了好幾日。
沒過幾日,送姬適兮回帝都的人馬前腳剛走,十六州軍的突襲後腳便到。
沒了主帥,失了主心骨,又不曾料到對方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手,幾位偏將著實亂了陣腳,慌亂的應了一戰,勉強守住陣地,失了不少的兵馬。
接下來又是安生了幾日,謝四未到,軍中人不敢掉以輕心,日夜輪流密切窺視著十六州軍的動向。
方有些鬆懈,突襲又至。
那立在萬人之前的一襲青衣十分單薄,遠遠望去隻如尋常的世家公子一般,富貴翩然,與這風沙漫天的戰場十分的不相符,然而,他舉手投足之間卻猶如來自地獄的修羅那般陰冷狠絕。
他狹長的鳳眸中閃爍著森森然的寒意,一轉眼,一拂袖,一揚手,十六州軍隊便變化出無窮無盡的詭異陣型,參不透,突不破,前前後後都是十六州軍人憤怒的臉龐,殺也殺不絕,逃也逃不掉。
那一日,朝廷軍大敗,幸存的幾位偏將帶著殘餘的兵士往東南方向逃去,十六州軍卻也沒有窮追猛打,隻是渡過河,占據了河東的幾座城池。
這一切,都是在姬弗然神誌未明時發生的,傳說,姬弗然時昏時醒,是因為缺一味特殊的藥引,這味藥材盛產於河東,元恒在河中之地求遍不得,便怒發衝冠,親自上陣大敗朝廷大軍,占了河東廣覓藥引。
待到姬弗然徹底醒來時,已是過了好些日子,轉眼便是姬家舉行大葬的日子。
這一日的姬家人如雲來,白幡白旗招展,紋有各世家家徽的白色馬車在大門外鋪開數裏之遠,靈堂內香灰繚繞,肅穆默然,滿眼白色。
親近的世交好友都在靈堂之內,一撥一撥的人來行禮,皇帝與皇後及楚襄夫人都派了人來悼念,姬家的子侄們替長輩受禮,女眷自然是讓到內苑去。
靈堂上的氣氛越來越不和睦。自清晨開始,眾位年輕的公子們便為了些小事各不相讓,譬如誰扶靈,誰舉孝旗,誰哭街,看上去爭的不過是些小事,卻是在為日後的家主之位開始使手段。
到了快要出殯的時刻,世交親友俱在外等候靈車,靈堂之內卻是亂成一團。
姬思然捧著姬伯兮的靈位,雙眼通紅,啞著聲道:“你們究竟想要如何?”
姬適兮無子,姬慕然與姬巍然兄弟是早逝的姬申兮所出,早早的搶了姬適兮的靈位在手,卻仍虎視眈眈的望著他手上的靈位,道:“三哥悲傷過度,若是在路上體力不支,摔了二伯的靈位可是大不孝,還是交於弟弟們為好。”
姬思然護住靈位,道:“你們捧住三叔的靈位便好,父親的自然不勞你們費心。”
姬巍然笑笑,道:“二伯自幼待我如父,我怎麼能不費心呢,三哥,還是給我罷,你雖是兄長,卻是庶出的呢。”
姬思然有些慘淡的笑了笑,道:“若是大哥或二哥在家,自然輪不到我來扶靈,我是庶出,卻也是父親的兒子,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也希望你們能明白自己的身份。”
姬慕然皺眉,努嘴便示意一旁幾位早已串通好了的兄弟上前奪靈牌,姬思然抱著靈牌在大堂裏躲閃著,忍不住罵道:“眼下是什麼局麵,你們還有心思胡鬧,若是不服氣,大可以請母親與三嬸出來評理,或者請眾位世交叔伯來,再不濟,即便是鬧到陛下麵前,誰也逃不過個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