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仿佛塌了下來,府中連日來烏雲低沉,半點歡聲也無,就連鳥鵲都不願意停在屋簷上歇腳。
自從冬至那日以後,豔陽天不見了,天氣開始陰沉沉的,絲絲陰冷的寒意一點點的沁到各個角落裏來,一走出房間便是寒風刺骨。
然而,更加陰沉的,卻是爾容的臉色。
他已是連著好多天不曾閉過眼,每一日都是一副森然陰沉的模樣,隻在姬指月麵前才會有些溫柔的笑意。
但是姬指月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昏睡,他一出了她的房門,不是將自己關在書房裏半天不見響動,便是去大夫的院子裏與他們一起鑽研奇術。
大夫們每次一見他走進院門口,各個都是膽戰心驚的,他雖然不會動粗也不會嗬斥他們,就連眉頭也甚少會皺起來,比起動不動便要掀桌子砸東西罵人的姬宜然不知道溫和了多少,他們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害怕。
這個容色如雪一般的玄衣少年身上的氣息冰冷,他一走過,與幽暗的墨蘭香味一同留下的,還有森森然的孤絕寂然之氣,如刀子一般淩厲的割進每個人的肌膚裏。
他雖然不曾嗬斥過誰或者怪罪過誰,然而那墨色沉沉的眼睛裏卻是無望的絕望之色,他們在他眼中看到過冰刃一般的神色,心知若是姬指月死去,下一刻便會是他們的死忌。
縱然不為了那豐厚的賞金,即便是為了自己的小命,也沒有人敢怠慢姬指月身體裏的那條小蟲子,每個人都是使出渾身解數,寧願不眠不休也要盡量研製出,哪怕能輕微的減弱她的痛苦的法子來。
然而,縱然他們再用心,卻也是一天一天的絕望起來。
姬指月腳下的血窟窿漸漸的變大,慢慢的,腿上也開始腐爛。
原先的時候,隻要半天換一次接血水用的布便足夠,現在卻是不到一個時辰便要換一次。
她****躺在床上,見到人還是會盡力的微笑,臉上的神色偶爾會有些扭曲,但不過一瞬間便又回恢複到原來清柔檢默的模樣。
誰都知道她很痛,她卻都隻是笑著不抱怨,唯有她眼底深處的痛楚與恐懼才揭示出些許她內心真實的懼怕。
誰不怕死,誰願意死去,誰忍心放開愛人獨赴黃泉。
在這樣如春花一般美好的年歲裏死去,化成一灘濃稠的血水腐爛在一堆錦繡之中,變成一朵永生的花盛開在愛她的人們的心裏。
該痛還是該哭,該歎還是該怨。
大夫們在府裏呆了幾個月,漸漸的也了解了這裏主人們的一些底細,十分驚恐的發現這些人的來頭竟然遠遠超乎他們所能想象到的範圍。
年前的天下之爭的硝煙尚未消盡,姬弗然依舊隻在帝都中監國執政不登基,北秦在北方虎視眈眈,各處百廢待興。
他們不難想象到,若是姬指月真的不在了,不光是他們要為她陪葬,到時候,怕又是一場免不了的災禍大亂。
那玄衣少年的容色清雅沉靜,然而眸中偶爾閃爍著的神色,卻是在明確的昭示著。
這是一個瘋人啊,隻要她死去,他便是一個十足的瘋人。
當然,這天下什麼的,本來便不該是他們所操心的,他們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