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飛行
(摘自阿梅迪爾·弗羅倫斯的日記)
3月25日。自從我們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後,不知不覺已過去了24個小時,盡管我們都餓得暈頭轉向,但沒人為我們送一點食物,甚至一杯水也沒送過。我們究竟在什麼地方?要是有人告訴我說我們在月球上,我也不會太吃驚,因為我剛剛體驗了那種迷人的快速飛行方式。可事實上我們對自己身處何處一無所知。
不管事實如何,我還是可以用以下文字準確地表達我們剛剛的經曆:我們淪為囚徒已不止24小時了。隻是到了今天早上,在經曆了一個極不平靜的夜晚之後,我才覺得很有必要在日記中添進下麵這些頗為罕見的事情:
我們被迫玩了一次“怪鳥”飛行,盡管教訓深刻,可總的說來我們的身體狀況還不錯,精神狀態也很好。隻有聖·伯雷因為劇烈的腰痛被牢牢地粘在床上,就像一根柱子放在床上一樣。這個可憐的人躺在那裏,一動都不能動,臉色蒼白的和白布差不多,我們得像喂孩子一樣給他喂吃喂喝。這倒沒什麼可奇怪的,奇怪的倒是我們在經曆了昨天那場旅行之後,竟然還能動!我那天一整天都沒法集中思想,腦子裏總是想著亂七八糟的東西,今天似乎好一點,但也好不到哪裏去。不過我還是盡最大的努力,把我們被劫持後的事情記錄下來。
我們是前天被抓來的。那天我們累壞了,躺下就睡著了。拂曉時分被一陣餓狼般的吼聲吵醒。以前我也幾次被這種喧鬧吵醒,可這次比前幾次都厲害。我睜開眼睛,可又不得不立刻閉上,因為我的眼睛被從上麵一個地方射來的強光刺得無法睜開。
還不等我們從那震耳欲聾的噪音和刺眼的強光中清醒過來,就輕而易舉地被一夥人撲倒了。有人把我們硬往一起趕,翻倒在地押了起來,又用破布、爛棉花堵住了我們的嘴,用袋子之類的東西把我們連頭帶腳都套了起來,袋口紮得死死的。這一切發生的速度之快超過了我說話的速度。簡直沒得說:幹得太漂亮了!
一眨眼工夫我就被捆得像火腿腸一樣,頭、脖子、手、腿全縮在了一起,而且雙手還被扭到了背後,太可笑了!
等我稍微能用大腦思考時,便聽到一個聲音,而且聽出來是拉古赫中尉用他那沙啞的嗓子在咆哮:
“都在嗎,夥計們?”
那群夥計還沒有來得及答話,立刻又聽見他用同樣的語調更加嚴厲地補充說:
“誰要敢動一下就叫他腦袋開花!快點,齊步走!”
誰都能聽明白後麵的話是說給我們聽的。動?談何容易!我才不會動呢,我當然有充分的理由不動。我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聽到他下命令。
有人立刻回答了這位粗聲大氣的中尉:
“Heruntersteigenkonnenwirhirnicht.EsgibtzuwieleBaume.”
雖說我根本聽不懂這些胡言亂語,可我敢打賭他說的是德語。後來,熟諳那種晦澀語言的巴爾紮克先生告訴我說我猜對了,他們說的的確是德語,那句話的意思是:
“我們在這裏下不來,樹又高又密,枝上長滿了釘子。”
可不管怎麼說,我當時都聽不明白。那句用日爾曼語說的話之所以使我印象深刻,是因為那是從上麵什麼地方傳來的喊叫。
他的話音還沒落,那種噪音就在遠處傳來了回音,隻聽見又有一個人用同樣的語氣吼著說:
“你必須把那些囚犯全部帶到樹林的另一頭去才行。”
天啊,這次說的竟然是英語!換了莎士比亞的語言,我馬上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了——不是我這麼想,而是實實在在是個英國人在說——意思是說我們會被帶到遠離矮樹林的地方。拉古赫中尉——我想大概是問了句:
“朝哪個方向走?”
“往庫赫布蘇的方向。”不忠實的海神之子阿永賓前妻的兒子回答說。
“到底還需要走多遠才能到頭?”中尉問。
“Circaventichilometri.”第四個聲音喊著說。
像我這樣的拉丁語學者是不難猜出這三個字是用意大利語說的,意思是大約20公裏遠。這麼說我們是在一個多語種的地方?我在心裏猜想,這大概是好幾個國家的交界處。
且不管情形如何,反正拉古赫中尉回答說:
“那好,我在黎明時分命令他們全部出發。”
這會兒誰都沒注意我。我躺在那裏,手腳全被捆得死死的,什麼也看不見,頭上的罩子簡直讓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一聽到中尉的回答,那轟鳴聲又大了,然後逐漸減弱,直到最後消失。隻幾秒鍾,就沒有一點聲音了。
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那麼大的噪音?難道是這個國家的大鍾?要不就是這片樹林中的野鳥?我心裏充滿了好奇。
時間過得飛快。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有兩個家夥抓住我,一個抬肩膀,一個抬腳,然後像甩一麻袋玉米那樣來回晃悠了兩下,接著就被橫擱在馬背上,然後騎士開始策馬奔跑,我的肚子被馬鞍硌得生疼。
我從沒有預料過自己會在非洲腹地扮演起馬澤帕的角色,而且我請你們相信無論我如何向往那位英勇的哥薩克都不能使我振奮起來。我想自己是不是該像他那樣以逃跑來結束這一切,也許我命中注定要成為班巴拉的首領。正在這時,我聽見一個叫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我想這人一定是個惡魔,不然聲音決不會如此恐怖。
“小心點,你這個頑固的老東西!要是敢動一動,這把槍就會叫你的腦袋開花。”
我已經第二次受到這種警告了——總是用那種野蠻粗魯的英語,語調變化又是那麼明顯、清晰。也許我不該奢求太多的禮貌!
我周圍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不時還聽見幾聲痛苦的呻吟,肯定是我的夥伴——他們的情形肯定和我一樣糟糕,因為我的確太糟糕!我快被悶死了,隻覺得血往頭上衝,像要炸開了一樣。我可憐的腦袋吊在馬的右側,馬每走一步,我的雙腳都會把馬的左側敲得“得得”直響,我這時真正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就這麼瘋狂地跑了一個多小時,馬隊突然停下來了。有人把我抬起來,或者說有人把我像扔一捆破布似地扔到了地上,我渾身像散了架一樣難受。過了一會兒,痛苦不堪的我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說話:
“她可能死了!”
“No,Ell’esolamentasvenita.”(“沒有,隻不過是昏過去了。”)
“把她鬆開,”有人用法語命令道。我從聲音判斷說話的人是拉古赫中尉。“把醫生也鬆開。”
“這個女人……布拉鬆小姐有生命危險嗎?”我心裏暗想。
這時,我覺得自己被鬆了綁,嘴裏堵得讓我出不了氣的東西也拿出來了。莫非這幫混蛋把我錯認成夏托內醫生了?這正是他們圍著我卑微的身體忙乎的原因,因為他們一發現搞錯了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