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2 / 3)

而且這裏好大啊,一條道路看不到盡頭,還有許許多多的分叉,比清涼村、比他曾經走過的小城鎮,不知道要複雜上多少倍,這裏的人怎麼能分得清楚往哪裏去呢?

更奇怪的是,大獸仍跟在他身後,卻沒有一個人尖叫、逃跑,隻是用很好奇的眼神瞥瞥他,然後就又行色匆匆地走開。

他不喜歡這裏,但是現在不可能走,意暄還在這裏,要走就一起走。

“哇。”烏鴉的這一聲叫,讓他奇異地覺得像是在輕歎,忍不住抬頭看看它。

有著罕見光澤的眼珠裏似乎藏著無奈,然後下定決心似的,振翅往東北方向飛去。

鬆子要帶他去見意暄嗎?

習慣性地,盛暑跟上。

他們到的不是天牢,而是座極莊嚴的府邸,從匾額上看,主人家姓裴。

他疑惑地看著停在石獅子上的鬆子。帶他來這裏是幹什麼?難道鬆子與這戶人家相熟?

接下來的吆喝聲立即推翻了他的猜測:“哪來的倒黴烏鴉,去去去,已經夠背的了,竟然還飛來停在咱們府上!還有你,別杵在門口,要做雜耍就擺到大街上,巷子裏既擋道又沒生意,傻不愣登到這兒來幹嗎?”

雜耍?那是什麼東西?

“那那那,你怎麼還站著?走開啊!”守門的一個家丁不耐煩了,走上前去趕他,土堆和大獸向前一步,嚇得他不敢動彈,忙向後頭討救兵:“你們倒是過來幫忙啊!”

“那個……好像是狼和豹。”後頭的幾個畏畏縮縮,不敢上前,向盛暑喊話道:“你……你走開一下好不好?這些畜生怪嚇人的。”

“他們不傷人。”盛暑的保證與微笑似乎頗有說服力,那家丁的手腳不再發抖,步子卻始終邁不開。

“閣……閣下來裴府是有什麼事嗎?”家丁這才發現剛才自己判斷有誤。雖然一身粗布衣裳,但這人的樣子,還真不像是個玩雜耍的。

“我也不知道。”他歉然地搖搖頭,朝像是在張望什麼的鬆子一指,“我跟著它來的。”

家丁們愣愣地看了他很久,又一起轉頭去看那隻高傲的烏鴉,心中不約而同開始哀號:為什麼最近府上老是出現奇怪的人,發生奇怪的事啊?

轔轔馬車聲由遠而近,眾家丁的眼光也由期盼轉為失望——不是大爺或者李將軍的車駕,然後由失望轉為驚恐,“夫人,您千萬別下來啊!”

話音未落,就見一位穿著鵝黃色夏裝的美麗少婦被侍兒模樣的女孩攙扶著,走出馬車。

往前一望,主仆倆對上的焦點不同,卻盡皆失色。

“夫人,有……有狼,還……還有豹……”侍女簌簌發抖。

“天!”那“夫人”朝盛暑這邊一瞧,更是見了鬼一樣,紅潤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盛暑被她盯得頭皮一陣發麻——他長得難道比土堆和大獸它們還要恐怖嗎?

畢竟是大家閨秀,那夫人在初時的駭然過後迅速冷靜下來。

不可能的,那人當年過世的時候,她與夫君千裏迢迢趕回來奔喪,入殮的時候除了婆婆以外全家人也都在場,人死不能複生,這人應該隻是形貌相似而已,畢竟她對他的印象並不十分深刻,細微之處辨不出來也是極有可能的。

想到這裏,她在眾家丁驚悚的眼神中,噙著客套的笑走到土堆和大獸跟前,有禮地問道:“敢問這位公子來到府上有何指教?”

盛暑思索了一會兒才搞清楚這婦人的話中之意,“我……那個,大概是來找人吧。”鬆子大約是認識這裏的誰,所以來求援的。看他們的房屋造得那麼大,應該是頗有能耐的人家,不知道能不能幫上意暄。

大概?這人說話好生奇怪。“如此可否請教公子欲尋的是寒舍的哪一位呢?”

“抱歉,我也不知道找的是誰。”那得看鬆子的反應,“還有,可不可以麻煩您不要把話講得這麼奇怪?我聽起來很費力。”“你要找誰”這四個字有這麼難說嗎?拉拉雜雜的一大堆。好在他隻是有些不適應而非聽不懂。

少婦臉上的僵硬神情隻持續了一眨眼的時間,隨即又回複原來的笑容,看得出涵養極佳。

“既然如此,那能不能麻煩您把您的……呃……朋友們帶到角落點兒的地方,這些不成材的下人,似乎被嚇壞了。”看來這人是不肯走的了,不過似乎也並無惡意,那就讓他等在這裏好了,夫君回來自會處理。

正要轉身,卻聽一旁的丫鬟用清脆聲音焦急地喊道:“大爺,您快來啊,夫人給豺狼虎豹困住了!”

婦人臉上閃過類似懊惱的情緒,美目倏然閃過一道流光,整個人忽而軟軟地往後倒去,盛暑就在近前,眼明手快地托住了她的身子,萬分不解那丫鬟接下來的啼哭:“不好了,夫人嚇暈了!”

嚇暈的嗎?剛才不是好好的?

更不解的狀況還在後頭。那被喚做“大爺”的儒雅男子正要過來照看妻子,卻被身旁的年輕些的漢子拉住,簌簌發抖的手直指他這邊,顫著聲道:“那……那是?”

刹那間,時空像靜止了一般,盛暑對上兩雙震驚的眼。

良久,還是他不忍看這兩人渾身衣服吃透了汗水的慘狀,先開口對那名武將打扮的漢子笑著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這人的麵上神情如若再焦灼些,活脫脫便是他夢裏的其中的一張臉。

那儒雅男子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嘴角,忽然形象盡失地大喝一聲,之後也不管自己的妻子還抱在人家手裏,更忘了還有猛獸環繞在盛暑的周圍,衝上去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順帶著熱淚盈眶。

他的夫人這時“悠悠醒轉”,輕聲提醒道:“夫君,他……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他們家這位,一般都是一本正經的,但是偶爾會有搞不清楚狀況的毛病出現。

“但是,他笑起來和他一模一樣。”裴家老大認真地辯解。

哦,原來這次是事出有因。“但是這並不能改變——”

“將軍!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這廂還沒完成兄弟相認的儀式,那廂又撲來一尊虎背熊腰,越過擋道的“哼哈二獸”,將兩個偏高瘦的身形緊緊收納到自己懷中,嗚嗚咽咽,好不淒慘。

“……已經去世的事實啊。”裴夫人機械化地表述完整句話,發現從自己這個視角看過去,能與她麵麵相覷的隻有一個似乎很可愛的豹子頭。

“夫君,李將軍,你們可以換個地方說話嗎?”她真的不是有心打斷三人痛訴離情的,但是讓她保持這種高難度的姿勢,並且被視若無睹地擠壓在人縫裏,真的真的很困難啊。

拜托誰來救救我吧!

於是盛暑莫名其妙地被帶進了這座老大的宅院裏,身後跟著讓家丁丫鬟噤若寒蟬的禽獸。主人們視若無睹的反應為裴家上下“膽大包天”的說法再添明證。

“真沒想到你今天回來,還好你以前的房間每天都有人去打掃,否則可真是要手忙腳亂了呢。夫人、從諧,你們先離開一下可以嗎?我們要好好地單獨敘一敘。”

摒退左右,關上大廳的門,裴麒臉上的喜悅和激動之情盡褪,表情嚴肅地向盛署作了一個揖。

“這位公子,適才多有得罪,還請千萬原宥。”

盛暑現在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是一點兒都沒辦法理解外頭的人。剛剛不還堅持認為他是某個人的嗎?怎麼一轉身就清醒過來了?而且說話一個比一個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