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歲月下
整個七月陰雨連綿,聖德太後就在一個下著大雨的早上去了。
其實……在許多人的心中,她早已經死了。
她活著的時候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她死了,皇帝總還是給她一份體麵——當然,這體麵也是有限的。
采姑勸聖慈太後:“娘娘,南景宮那裏陰冷,又剛剛……您這些日子身上也不舒坦,何必親自過去?指一個人代奠就好。”
聖慈太後搖了搖頭,她望著門外的茫茫雨幕,隻說:“這麼多年了……我去送送她。”
聖德太後還沒有入殮,停在南景宮的偏殿。
若不是知道躺在這兒的人是誰,聖慈太後真認不出來。
在她印象中,聖德太後的模樣一直都是住在鳳儀宮時的樣子。
富貴,端麗,說一不二。
而現在躺在這裏的人,形容枯槁,滿頭亂蓬蓬的白發,身上隻有一件粗麻苔布衫,兩隻手緊緊攥在一起,長長的指甲裏滿是泥汙。
若是不說出來,誰知道她是曾經稱霸後宮數十年的聖德太後陳氏呢?
聖慈太後想起她第一次見到聖德太後時的情形——那時候她還是陳皇後。
陳皇後梳著高高的留仙髻,綺羅錦繡,珠翠燦然,令人不敢直視。
聖慈太後記的很清楚,陳皇後看她的目光,冷冷的,帶著評估的意味,象是要把她刺穿一樣。
那目光不象是在看一個人,象在看一樣物件,判斷它是不是值得花錢買下來——還帶著不加掩飾的憎惡。
那時候她不知道等著自己的是什麼。
後來她在聖德太後身邊服侍了多年,謹小慎微的保命。
慢慢的,許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後來也慢慢知道了。
皇帝是必定要娶陳家女兒的,隻是據說當時陳家要入宮的是長女,可不知為什麼,最後封後的卻是幺女。
陳家的那位大小姐出閣後進宮請過安。若說秀外慧中,儀態端方,這位大小姐遠勝過陳皇後。
她看著這對姐妹並不融洽和睦的相處,不由得冒出一個想頭——若是做了皇後的是這位大小姐,那她的日子也許會好過些吧?起碼,這位大小姐看來脾氣好,涵養好。若是服侍她,恐怕不會象服侍現在的陳皇後一樣動輒得咎如履薄冰。
皇帝寵幸她的日子並不算多,有一回皇帝喝得半醉,對她說起這件事情來。
“她有她的好處……起碼,她在想什麼,從臉上就看得出來。若是換一個有成算的,陳家將來更加棘手……”
她當沒有聽到,也不敢和旁人說。
以前一直覺得皇帝與皇後是夫妻一體,可是後來才慢慢明白,皇帝是皇帝,皇後身後卻是滴裏嘟嚕一串外戚,皇帝對外戚,用得著的時候那是親如一家,用完了就嫌尾大不掉……
若皇後是個有城府有手腕的,對皇帝來說,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那些事兒她不敢去深想,也不能去深想。
再說,她也不懂。
她不懂得如何與這些人打交道,更不要說象他們一樣步步謀算。
她隻會謹小慎微的過日子,心裏什麼也不想,臉上也什麼都不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