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不知道那天晚上秦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起先一直驚惶,還要安撫兒子,後來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這一睡竟然睡得很沉,夜裏一次也沒有醒——
要知道平時她夜裏總會醒一兩次的。
小冬是自己照料阿大的,並沒有把他交給乳娘。
這不是說她不信任安王給找的乳娘,她自己就非常的信任胡氏,差不多把她當成母親一樣看待。但是她不照看兒子,還做什麼呢?
用現代的說法,她算是全職主婦了。
料理家務,相夫教子。
既然不用象職業女性那樣家外忙,家裏累,隻耕種這一畝三分地兒,還要把孩子交給乳娘來帶,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再說,小冬也不舍得。
她自己由胡氏照料長的——但這是有原因的。
親娘早早的去世了。
阿大也很黏她,餓了也是喊娘,困了也是喊娘,從夢中醒過來要撒尿還是喊娘。
自從有了孩子,小冬想起前一世的日子越來越少了。
一是因為忙,沒養過孩子的人真想像不到養一個孩子會多出那麼多的事情。
二是因為……心裏某一個角落,也終於認命了。
向命運,向這個時代,向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舉手投降。
她終於死心踏地的把自己當成了這個時代的人。
她是一個女兒,一個妻子,更重要的是,她是一個母親。
她不再是這個時代的客人,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其實早已經不是了。
但是心中一直不能真正接受這一點。
畢竟她來自一個更先進,更發達,更文明,更自由的地方。
而這裏……雖然生活優越,既富且貴。
可是這裏沒有她曾經習慣的,熱愛的一切。
在夢裏頭她經常回到過去。
夢到現在的時候,常常是茫然,有時候甚至是恐懼。
這種情形斷斷續續,一來的時候嚴重,後來漸漸少多了。生了兒子之後,就慢慢絕跡了。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前世才是一場夢。
小冬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了。胡氏過來服侍她梳洗。
一夜之間,天氣好象重新回到了隆冬,雖然小冬沒有出門,可是聽府中其他人說,街上已經一片肅殺,有許多店鋪都沒開門,攤販也不做生意,路上象被大風掃過一樣幹淨,行人車馬都不知去哪兒了。
住在京城的人,哪怕隻是市井小民,政治嗅覺也遠比別處的人靈敏,三皇子的死訊未必他們都知道,但他們起碼知道出了事,懂得躲在家中。誰知道出門會撞上什麼事呢?
這種時候,沈芳居然上門來了。
小冬十分意外。
這種時候還有客人?
不過這種時候會來,必定是有要事。
沈芳眼睛通紅,未施脂粉,看起來象是通宵未睡的樣子。
“芳姐?你這是怎麼了?”
人大凡有委屈有壓力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可能還能忍得住,可是別人倘若來關心詢問一下,情緒通常會決堤。
“我……”沈芳還沒說出話,眼淚就流了下來:“寶兒他爹……昨天夜裏沒有回來……”
小冬心一沉:“姐夫他……不是去衙門麼?”
“沒有,前幾日他們都給補了假,因為過年時忙碌都沒得休一日……有朋友說隨三皇子去打獵,力邀他也去,他卻不過麵子,就跟著去散心。本來說昨日就該回來的,可是卻沒回來,我讓人去他朋友那裏打聽,沒有消息不說,情形還很不對頭。今天……今天看著京裏這樣子,我實在在家裏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