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的念想落了空。他盼了好幾個月,結果他娘生下的是個弟弟,遠非他憧憬的妹妹。
但是這沮喪隻維持了小半天,阿大迅速沉浸在“我當哥哥了”的喜悅中,滿臉的高興掩都掩不住。
小冬這是第二次生育,與頭一次隔了好幾年,不太輕鬆,陣痛了七八個時辰,最後生下孩子時渾身汗透,象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隻看了一眼孩子就昏睡過去了。穩婆將孩子抱出來,秦烈第一個迎上去。阿大腿短個兒矮,當然搶不過他爹。
新生兒並不難看,小臉兒粉粉的,白裏透紅,雖然還沒有擦得太幹淨,已經看出清秀的標致的輪廓來。趙呂看了一眼,嘿的笑了一聲。
“這孩子長得倒像外公呢。”
這一點,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的確,尤其是嘴唇,下巴,都讓人覺得象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安王自己卻說:“是麼?我倒沒看出來。”
大概人總是不清楚自己的相貌。或者說,自己看自己,和別人看自己是不同的。
阿大不同,阿大生得更象秦烈一些,性子也象,有一種活潑潑的擋不住的野性。
阿大好奇的用指頭戳戳新生兒的臉頰。非常軟,軟得象是裏麵隻有一泡水,再用點力就會戳破一樣。
這孩子也很乖,或者說,分娩不量對母親來說是重負,對新生兒來說也是不輕的體力勞動。除了剛出生時哭了幾聲,然後他也睡著了。一堆人把他傳來傳去,說話聲音老大,也沒把他吵醒。
安王這天晚上沒有睡好。
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從前。
想起園皇子。
這個人已經差不多被所有人都忘記了,陳皇後的寶貝兒子,可惜年幼夭折,否則皇位絕對輪不到現在的皇帝。
但是安王記得他。
不光因為他一直給園皇子當伴兒,當玩具,當出氣筒……
也因為……
園皇子是他親手殺的。
這一生,他殺過不少人,但是,那些人都不是他親手所殺。
園皇子是唯一一個。
他們整天在一起,是他把藥下在了園皇子的湯裏。
園皇子不死,他,哥哥,母親,都沒有活路。
但是看著園皇子把湯喝下去的時候,一瞬間他很想說:“別喝。”
從他記事,從他懂事,園皇子就象一個惡夢,時時刻刻,不管白天黑夜,永遠不停歇。
他睡得好好的時候會被人硬從床上拖下來扔到冰涼的地上,饑餓的時候會一把被人把手裏隻咬了一口的點心搶走,然後看著點心被扔給哈巴狗。園皇子高興了會在他身上又擰又掐,不高興了會對他連踢帶打。
沒人替他做主。
他的親生母親管不了,他的父親也不會管。
他的哥哥偷偷來看過他,可是他也沒有辦法——因為他自身難保。
在陳皇後眼皮底下,所有人都活得戰戰兢兢的。
為什麼那個時候還會有一瞬間的猶豫?
安王不知道。
可能,那好幾年中,他生活中隻有園皇子一個人。
就算是欺淩,也隻有他一個人。
就算是紮在身上的一根刺,時間久了,也會漸漸習慣它的存在。反而在拔掉的時候,覺得痛楚難當。
是的,雖然有時候會想起園皇子,但安王從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