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女子長發高疊,身上漢人的綢緞不大般配的搭配著火盆上冷暗的色調。
從母親的臉上,阿其格讀到的一直都是惆悵。
阿其格說:“今天我見到了一個漢人。”
母親平靜道:“你不是已經見過很多漢人了嗎?”
阿其格說:“他不同,他身上有你的影子。”
阿其格的母親是漢人的公主,可又不是。
從開始和親以來,南朝人陸陸續續的嫁來了四位女子,或是皇室遠支,或是近親,但都是被皇室冊封為公主之後,才來到北漠草原的。南朝立國後,開國的功勳權貴就一直把持朝堂,長久以來便茲衍出幾大門閥世家。曆代爭鬥當中,有一個漸趨沒落的世族,把阿其格的母親遠嫁到了赫連,借以維持家族的地位。
阿其格的母親淡淡道:“我的影子?“阿其格道:“母親的冷淡可不就是為了維持自己作為一名漢人的尊嚴嗎?”遲了一會兒,母親又道:“你今天來就是為了給我說這些嗎?”阿其格的眼角閃著淚光:“我還要告訴你,依靠女人,漢人的脊梁永遠都撐不起來。你的家族和國家給不了你什麼。”母親平靜的臉色變的蒼白:“求你父汗殺了那個男人吧,他隻會給漢人帶去更多的屈辱。”阿其格搖著頭:“女兒不會勞動可汗的手,女兒要親手殺了他,讓母親的影子徹底幻滅。”
阿其格有一把鋒利的匕首,佩戴在身上,很少出鞘,更沒有割殺過任何的生物。可今天,她決定親手殺掉歐陽謙。看守歐陽謙的侍衛告訴他,歐陽謙已經被帶到了可汗那裏。
赫連可汗冷冷的目光投向下麵坐著的歐陽謙,阿其格看著父汗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不明所以。阿其格說:“父汗不是打算殺掉這個漢人嗎,為何又把他奉為座上賓?”她和歐陽謙隻有一麵之緣,本來就素不相識,嘴上更無須絲毫留情。
左賢王是赫連可汗的兄弟,猛拍一下歐陽謙的肩膀:“他要自殺,赫連人可沒這個規矩。”
賀蘭闕的眼眸深處有一汪水,明淨而又清澈,此刻正洞若觀火,阿其格看他,他才說:“可汗覺得他還有血性,不同於一般的漢族男子,所以決定留下他的性命。”阿其格說:“父汗從不相信一個漢人,是你勸父汗保全他性命的。”賀蘭闕微笑道:“可汗還沒有說不殺他。”阿其格說:“可我現在隻想殺了這個漢人。”
赫連可汗遞過去一杯酒:“阿其格,你敢喝下這杯酒嗎?”那酒具是用上一代可汗的頭顱製成的,每一代可汗都以此為榮,阿其格自小就對那支酒具懷有畏懼,從沒有想過會去飲下當中的酒水。
阿其格的性情生冷:“我不會喝下令人作嘔的東西,但不代表我不會殺掉這個漢人。”那支匕首閃亮出鞘,陡然間指向了歐陽謙。赫連可汗把酒一口口飲下:“阿其格,把你的刀放下。”阿其格道:“反正父汗早晚要殺了這個人,阿其格就替父汗行個方便。”
離得近,阿其格更清楚的看清了歐陽謙,迷離的眼神中朦朧著一層苦澀。阿其格看著,心和手一起鬆動。歐陽謙看著阿其格略顯顫抖的手,苦笑道:“你前番為我求情是做戲吧?”倏忽間,身子已經貼住了匕首,阿其格想要收回,他的一隻手已經握住匕首,捅向了自己胸前。阿其格冷冷道:“你不是要自殺嗎,動手啊?”歐陽謙手中用足了力,鮮血從他的手腕和胸前同時濺出。
“哐當——”一聲,匕首和赫連可汗的彎刀同時掉落在地上,彎刀割傷了歐陽謙的手腕,匕首才刺入寸許就被拋了出來。歐陽謙去撿拾匕首,阿其格攔道:“我母親嫁到赫連十六年,都沒想過要死,你又有什麼輕生的。她常對我說,人死了容易,活著難。司馬遷的史記中不是也說嗎,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你這樣死了,莫說泰山,便是鴻毛也不值。”歐陽謙的臉上掙紮出一絲笑意:“你不是赫連人,你也是漢人。”赫連可汗徹底動怒:“漢人,你敢說我的女兒是漢人。我要拿你祭天。”
賀蘭闕連忙起了身道:“可汗,赫連的長生天見不得沾了血汙的人,還是等他的傷好了,再行祭天也不遲。”左賢王也道:“說的對,反正他早晚要死,也不在乎他多活幾天。”
赫連可汗看著阿其格:“父汗這次殺定他了。”
阿其格一直看著他離去,沒有再多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