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家的男人嗜戰,從頭到腳都是這樣,好好的一個秋宴,就被一場秋獵給毀了。
皇帝受了傷,說是馬被花斑虎給驚了,摔傷了胳膊,可把宮裏宮外表忠心的人給忙活壞了,也累壞了,連著幾天都守在盛陽宮外,風雨無阻。
莫蓉自然也是其中一員,即便跟那位皇帝陛下還不算太熟,但至少那是她的男人,且高高在上的,不臣服,唯有亡成灰,她不想,所以臣服。
指尖略微劃了劃手背——每到這個季節,她的皮膚總是會幹癢,來京都六年了,依舊不習慣這裏的幹燥。
陳夫人抹著眼淚從寢殿裏出來,她是皇帝的奶娘,自太後過世後,她算得上他最親的人了,哭成了這樣,看樣子該是傷得不輕。
宮人傳了趙昭儀入殿,她是去年秋上入的宮,連著三級跳到了昭儀的品級上,著實讓人眼紅心妒,但沒辦法,論相貌、才華、家世,她都絕對夠得上這種晉升法,有的人生來就是讓人妒的,所以有閑心還是思襯一下該怎麼過好自己的日子,嫉妒是換不來任何實惠的。
“瞧這樣子,怕是今年鳳陽宮就要有主了。”衛淑儀,閨名衛羅,南省封疆大吏衛鋒的侄女,眼下還算是皇帝的堂上客,端莊秀麗,也才華橫溢,但缺了一點靈氣——皇帝喜歡的靈氣,或者換句話說,她的家族太有勢力了,注定了她不能像趙昭儀那般平步青雲,後宮這一畝三分地的晴天下雨,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外麵的勢力均衡。
鳳陽宮是隻有三夫人的品級才能入住的,趙昭儀現在有孕在身,又得皇帝的寵愛,依照這個態勢,誕下龍子之後,必然是要晉升夫人之列了。
“聽說你一直病著,沒讓禦醫看看?”
“看過了,這幾天一直在喝藥,弄得滿院子都是藥味。”莫蓉能走到這一步,取決於很多個意外,其中一個就是與這位衛淑儀的投緣。
“咱們這種人,什麼都可以不好,就是身子不能不好,好好養著。”
也許宮廷裏的女人沒有真正的友誼,但因為寂寞,所以不管什麼樣的友誼都成了一種寄托。
踏著紅磚宮道,繞進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龐朵愛菊,半個月下來,院子裏擺了不少盆菊,大的、小的、黃的、白的,也不知她是怎麼弄來的,看著就讓人心情舒暢。
“見過陛下了嗎?”捧過一碗黑乎乎的湯藥,聞著就讓人皺眉,但是還是要喝。
“除了趙昭儀,沒召見任何人。”多麼明智的君上,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眼下他要重用趙家人,別的人最好收斂一點,不要再上躥下跳。
“東省來信了。”說這話時,龐朵的臉色有些不對。
“……說吧。”
“老太爺……怕是過不了這個冬了。”
藥汁卡在喉嚨外,苦澀味躥得到處都是……
六年了,離家時,她還隻是個半大的孩子,還記得離家前祖父特地招她到廳裏,交給她六個字:恭順,淡泊、千安。那時她還不明白那六個字是什麼意思,如今再看,祖父對她是疼愛大過期待的,這六個字都是提示她要保重自己,平安大過一切。
霜降前的一個午夜,趙昭儀順利為皇帝誕下了第四子,取名泰康,禦膳房忙著給這位娘娘燉各種補藥,不禁讓其他宮妃嫉妒又自憐,陛下什麼時候這麼疼過誰。
午膳的時候,崇華苑的餐桌上擺了一道讓莫蓉驚歎的小菜——苦菊,“禦膳房忙成什麼樣了?”竟還做了這麼一道菜,怕是端給誰都不好吧,已經夠苦了,再來道苦菊,豈不更觸後妃們的黴頭!
“這是奴婢自己做得,您這些日子虛火內升,這東西既清淡,又清熱,就是名字不大好聽。”龐朵愛菊,真是愛到走火入魔了。
莫蓉笑不可抑。
此時正是午膳的時刻,宮道上很少有人走動,離崇華苑不遠的宮道上就更清靜了,唯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在閑散地晃蕩著,他們身後不遠處便是三四個穿灰衣的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