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蓉的這一招很簡單——舍車保帥。
尉遲南清查朝臣並沒有單一的目標,一來是想杜絕朝臣們給他“推舉”皇後,從而避免後庭、朝政朋黨聯結,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方麵,眼下各方軍備、營造的費用都由國庫支出,耗費巨大,而且不少朝臣還相當不合作,他需要整頓吏治,充盈國庫,其實說白了,就是給這些朝臣一個下馬威,讓他們不要老跟他這個皇帝唱反調,把往日裏那些不該扣的,不該拿的,全都吐出來。
尉遲南若真想抓人,這朝廷上上下下恐怕餘不下幾個幹淨的人,法不責眾,他當然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來,那樣的話這魏國要怎麼運轉?
所以這個時候,朝臣們要明白他陛下的意思——該你們享受的,享受過了,現在到了他皇上為難的時候了,你們不跟他同舟共濟,那就不會有好結果。自古都將“君王”與“虎”做比,兩者相似,卻也不相似,“虎”隻能咬死你一個人,而君王卻可以誅你的九族,滅你的根莖,所以,你得明白他到底想要什麼。
莫蓉支給這位國舅爺的招就兩條:一,群臣摒棄異議,全力支持皇上修直道、擴北軍的詔令,如果有誰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的,最好捐出不該占有的錢財,去充盈國庫,這樣興許還能保住小命,他日東山再起,否則就隻能從此沒落,或者命歸黃泉。二,如今各封疆大吏圈地內治,有與朝廷分庭抗禮的趨向,身為臣子的,當然要為皇家的前途悉心考慮,最好上書皇上,節製各省大吏的權利,各省防衛的兵權全部調由中央直接轄製,軍、政不同家!
這就是她認為的舍車保帥——舍去眼前的利益,保住自己的烏紗、甚至性命。
如果沒猜測,眼下尉遲南最想做的應該就是這兩條,而這第二條,也是直指衛家的一條,因為眼下擁有最大權利的封疆大吏就是衛家,這也就是她還給衛羅的一計,別光想著害人,先想想自己有沒有把柄抓在別人的手裏。
當然,這兩條建議,莫蓉可不敢居功自偉,她很明確地跟這位國舅爺暗示了,這些可都是皇上的意思,讓他珍重著考慮該怎麼跟那些朝臣們說。
國舅爺當然不會蠢到聽不明白那麼明確的暗示,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還是心裏有點數的。
該說的,該做的,她都說過做過了,餘下的就看這些人如何選擇了,那就不是她能控製的了。
不過依她的猜想,第一條的成功率大於第二條,衛家畢竟根深蒂固,不是一天兩天能動的了的,這種小打小鬧的旁敲側擊,頂多是讓衛家小小的內斂一下,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這場風波如果平息了,也就到了她該回宮的日子,說真的,她反而不想回去,這行宮裏雖然偏僻冷清,可安靜,太平。
十月末,兄長來信——國庫下撥一百萬兩白銀給京東直道作營建費用,看來她的第一條建議確實是被人采用了……
十一月,尉遲南再次來到東山行宮,那一天下大雪,漫山遍野的白,他自京畿暗訪剛回來,也就順便轉到了這裏——帶她們回家。
麵對他時,她仍舊是那個溫馴仔細的女人,會給他細細地拍去額角的落雪,會靜靜地站在他的身旁,聽他說話,會笑,但很安靜。
衛羅受封了貴嬪,他親自告訴她的,也許是想看她的反應,但她的反應就是沒反應,受封?如果受封不能改變她們的命運,那麼要那個虛名又有何用?她就是喜歡住在角落裏。
不過衛羅的受封到是隱約證明了些什麼,那就是衛家可能在朝廷上受了什麼委屈,尉遲南這才象征性的給予如此的補償,難道說她那第二條建議真得有人采用?
宮裏依舊還是老樣子,道道高牆綿延,九曲十八彎的巷道通向不同後妃的宮殿,猶如迷宮一般。
她依舊回到了她的崇華苑,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裏,等著他偶爾的蒞臨,這種生活沒有盡頭,隻有等到哪一天——她身上的特別成了普通,她的精氣被磨光,也許這種生活才會終結。
十一月末,一場盛大的冬獵在京都南的皇家獵場拉開序幕。這是尉遲南為了安撫群臣而特別加置的,在“大清查”中,群臣多半都被擺了一道,既有“取”,少不得“與”,打一巴掌,再給揉上三揉,誰也說不出皇帝的不是來。
對於莫蓉來說,這樣的場合並沒什麼值得興奮的,她一不會騎馬,二不會射箭,連在冰天雪地裏多站一會都會手腳發冷,再加上女兒還小,所以根本沒打算隨駕來獵場。
但是最終她還是來了,不為別的,隻因為她的兄長跟兩個弟弟都被召來伴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