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白麵書生辭別船家,徑往前路走去。行約半裏,隻見路旁閃出一個小童,年約十一二歲,生得麵如冠玉,頭上梳了兩個雙丫角。那時不過七八月天氣,荊楚天氣本熱,他身上隻穿了一身青布短衫。見二人走近,便迎上前來說道:“來的公子,可是尋找我老師胡騰的麼?”
書生答:“我們正是來訪胡先生的。你是如何知道?”
那及第少年聽了此言,慌忙納頭便拜,口稱:“公子有所不知。昨夜我老師回來,高興得一夜未睡,說是在昨日夢棺煢。今晨清早起來,因昨天與人有約會,不能前來迎接,命我在此與公子引路。前麵便是老師他老人家蒙館。老師赴約去了,不久便回,請公子先進去坐一會,吃點早點吧。”
書生見這少年儀表非凡,口齒伶俐,十分喜愛。一路言談,不覺已來到胡騰家中,雖然是竹籬茅舍,倒也收拾得幹淨雅潔。
少年又到裏麵搬了三副碗著,切了一大盤臘肉和一碟豆腐,一壺濁酒,請他上座,自己在下橫頭側身相陪。說道:“公子,請用一點早酒吧。”
那書生要問他話時,他又到後麵去端出三碗醋湯麵,一盤子泡菜來。
那書生見他招待人卻非常殷勤,愈加喜歡。一麵用些酒菜,便問他道:“世兄,你叫什麼名字?幾時隨你師父讀書的?”
少年:“我叫胡竇輔。我祖父本是大將軍竇武,死於宦官之手。我母將吾托付老師逃到此處,不想母親又複死去。老師因為可憐我是師門之後,叫我拜他老人家為師,時常周濟我生活,每日教我讀書和習武。周老師膝下無兒,隻一女名叫胡雲。去年村外來了一位老道,也要收我做徒弟,我因為有老師在堂,不肯遠離。那道人忽然看見了師妹,便來會我老師,談了半日,便將師妹帶去,說是到什麼蜀山學道去。我萬分不舍,幾次要老師去將師妹尋回來,老師總說時候還早;我想自己去,老師又不肯對我說到蜀山的路。我想我要是老師,我一定要去將師妹尋回來的。我那師妹,長得天人一樣。”
書生聽了這一番話,隻是微笑,又問他會什麼武藝。竇輔:“我天資不佳,隻會一套騰雲劍,會打鏢接鏢。聽老師說,皇城裏的人本事很大,過些日子,還要請公子教我呀!”
正說之時,胡騰已從外麵走進來。竇輔連忙垂手侍立。書生便過來拜見前輩。書生:“前輩高義,能收得這樣的好徒弟。”
胡騰:“此子天分倒也聰明,稟賦也是不差,就是張口愛說,見了人兀自不停。這半天的工夫,他的履曆想已不用我來介紹了。”
書生:“他已經對我說過他的身世。隻是前輩弟已快要五十的人,你如何輕易把子女送人撫育,是何道理?”
胡騰說:“我說劣徒饒舌不是?雲兒這一去,正是她的造化呀。去年輔兒領了一個老道來見我,談了談,才知道就是蜀山的紅塵大師,有名的劍仙。他看見雲兒,說是生有仙骨,同我商量,要把小女帶去,做他的末代弟子。本想連輔兒一齊帶去,因為他賴著,隻把雲兒先帶了去。如此良機,正是求之不得,你說我焉有不肯之理?”
書生聽了此言,不禁詫異。
胡騰:“小友你大概是見獵心喜吧?若論你家世天資,也自不凡,無庸我客氣。若論骨格品貌,哪及公子一半。紅塵大師見了你,必然垂青。”
書生道:“前輩又拿吾取笑了。閑話少提,我們上京之行幾時動身?小世兄可要前去?”
胡騰道:“我這裏還有許多零碎事要辦,大約至多有十日光景,我們便可起程。輔兒有家世之嫌,隻好暫時阻他求學之願了。”
輔兒聽了他師父不要他同去,便暗歎了起來,胡騰道:“你不必如此。無論冤仇,總有還清的一天。我此去又非永別,我每月準會捎書一回,教授你的文武藝業,不過不能像從前朝夕共處而已。”
竇輔聽了,思量也是無法,隻得忍淚。
書生道:“前輩蒙館中的學童,難道就是小世兄一個麼?”
胡騰道:“我前日自紀山回來,便有入山之想。因為此間賓主相處甚善,是我在歸途中救了一個寒士,此人名喚馬廣,品學均佳,我替他在前麵文昌閣尋了寓所,把所有的學生都讓給他去教。誰想晚上便遇見了你。”
書生道:“原來如此,怪道除世兄外,不見一個學生呢。”
胡騰道:“輔兒也是要介紹去的,因為你來家中,沒有長須奴,隻好有事弟子服其勞了。”言談片時,不覺日已沉西,大家用過晚飯,便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