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歸走後,空寂的簷廊下忽然沉默了起來,隻聽得簷鈴叮咚作響。雖然靠著暖爐,可夜間的寒冷還是刺的人麵頰生疼。
一輪滿月正掛空中,清亮月輝,皎然人間。
玉竹看著蒼穹中明亮的皎月,心中又憶起了曾經與爺爺度過的那些一貧如洗、卻十分開心的日子,又想起了在濟念寺中,與一眾僧人每日吃齋念佛,掃院打趣的清貧日子,不知道掌勺的三師兄現在可好?是不是比以前更貪吃了?也不知道蘊戒師弟現在到底背會了《法華經》沒有,半年多未見,他是不是又長高了幾寸?
一旁的十三郎見玉竹似乎思鄉之情甚篤,蹬蹬蹬地跑回了房,再回來時手中捧了一隻通體殷紅的細長頸小酒壺和兩隻小酒杯。
他“嘿嘿”一笑,倒了一杯遞給玉竹,還沒拿到手上,玉竹便聞到四溢的酒香,凜冽卻不失醇厚,仔細一嗅,還帶了點瓜果的香甜。
“賞月怎能沒了美酒,玉竹,嚐嚐主人珍藏的醉玉釀,我好幾次想偷喝都被主人發現了,這次他終於不在了,我終於可以嚐嚐了。”十三郎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端了一隻小酒杯,湊到鼻尖,十分享受地深深一嗅……
玉竹推脫道:“我還是不喝了,先生吩咐了,今晚絕對不能有任何差錯,萬一……”
話還沒說完就被十三郎打斷,“能有什麼差錯,幽府的禦靈索哪是這麼容易就能掙脫的?再說了,就喝一兩杯,不礙的不礙的。”
在十三郎的堅持下,玉竹端起酒杯,淺淺嚐了一口。
“唔……果真是好酒!入口醇香,後味卻甘,好喝!”說罷,玉竹舉杯而盡。
十三郎見狀,也端起殷紅的酒杯,在月輝的映射下,這雞血玉打造的酒杯中盛的美酒如同人血一般,殷紅而又濃稠。他仰頭一飲而盡,似乎忘記了自己一口倒的酒量。
不出意外地,酒剛下肚,十三郎“咚——”地一聲,仰麵栽了過去,手中的雞血玉酒杯“骨碌骨碌——”地滾了出去老遠。
玉竹看了看翻著白眼栽倒在地的十三郎,隻見他又變回到那長了四隻金色大尾巴小狐狸的樣子,正流著口水頭頂柱子呼呼大睡呢。玉竹回房取來一條絲絨毛毯,輕輕地覆在了它的身上。
這邊酒杯倒地的聲響引得柱子上的潤沅轉過頭來看,他看到地上的四尾金狐時愣了一愣,隨即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麼。
他看向一邊舉杯獨飲的玉竹,舔了舔嘴唇,說道:“喂——”
“嗯?”玉竹疑惑地看向他,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在夜色的映襯下眼中醉意微醺,十分撩人。
潤沅呆了一呆,囁嚅道:“你手中那酒,給我也倒一杯吧,聞著挺香的……”
玉竹輕笑,倒了一杯送到他嘴邊。
“變成了鬼,好像喝酒都不如當人的時候香了。”潤沅麵帶愁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子姓孟,名玉竹。”玉竹輕聲答道。
“玉竹?”潤沅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輕聲笑了出來:“梣梣玉竹,姣姣美人,悠悠明月,闇闇我心。我記得母妃生前住的重華殿前就種了一小片玉竹,那時候每到秋天,母妃就同我一起采摘玉竹的根莖,入了藥給母妃喝,現在想來,也已經十餘年過去了……”
玉竹從來未曾聽說過自己名字的典故,問道:“玉竹……還是一種藥材?”
潤沅點頭,“玉竹也叫做鈴鐺菜,蒸透曬幹後入藥,可以治療胃病。”
“那你娘……是得了胃病才故去的?”
提起逝去的娘親,潤沅眼中溢出點點濕潤,哽咽道:“母妃她是被賜死的。”
“賜死?”玉竹驚詫不已。
“嗯,被父皇親手賜了白綾,在重華殿的正梁上懸梁自盡了。”潤沅憶起了年少時失去娘親的那段時日,不禁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