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之行,仿佛一部以雙眸攝製的電影,存儲在記憶的膠片上。
畫麵最初從碧空淡入,漸顯的是色彩眩目的城景:翡翠塔尖、明黃樹葉、橙紅屋頂、描金窗欞……出生於歐洲的弗蘭克和我緩緩進入畫麵,在一幢幢建築中間穿行。接著是一組建築蒙太奇:羅馬式的,哥德式的,巴洛克式的,還有文藝複興式的。駐足,或驚喜叫喊,或默然仰望,我們閱讀一部活著的歐洲建築史。厭倦於北美的現代水泥叢林,美輪美奐的布拉格,喚醒了沉睡的創造靈感和激情。千年來,布拉格屢遭掠奪侵占,但委曲求全,留下兩千多處國家重點保護文物。布拉格,世界第一座全城被指定為世界遺產的城市,最癡情於記憶曆史足跡。
隨後是布拉格城堡的空鏡頭:波希米亞國王、神聖羅馬帝國的輝煌宮殿,還有神秘的聖維特大教堂。宗教和藝術渾然一體,而莫哈繪製的彩玻璃畫,似乎潑灑盡布拉格最明豔的色彩。
尼采說,當他想以一個詞來表達音樂時,他找到了維也納;而當他想以一個詞來表達神秘時,他隻想到了布拉格。
夜幕的薄紗為布拉格更添神秘。身穿燕尾服的警衛推開鑲金大門,把我們引進Lobkowicz,布拉格唯一私人擁有的宮殿。觀賞過飛扶壁、水晶燈、波希米亞風格的裝飾,還有文藝複興時期的藝術品,開始精美的晚餐。樂隊奏起了Rod Steward的深情歌曲:Have I told you lately that I love you,我們第一次共舞。雖然腳上穿的不是水晶鞋,但那一刻我旋轉進了童話世界。
在一個新的白天,我們步入布拉格歌劇院,莫紮特美妙的音樂從背景傳出。坐到包廂裏的天鵝絨座位上,兩百多年前《費加羅的婚禮》在此首演的情景,似在眼前閃回,觀眾們為莫紮特獻上如潮掌聲。無數達官貴人被曆史遺忘,而一生為柴米憂愁的莫紮特卻贏得永恒。
走過以揚·聶魯達命名的老街。揚·聶魯達,布拉格最偉大的詩人……“他的全部創作幾乎都散發著這座城市的氣息。”踱入老城區,街景曾在電影《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中出現。米蘭·昆德拉說:“也許最沉重的負擔同時也是一種生活最為充實的象征,負擔越沉,我們的生活也就越貼近大地,越趨近真切和實在。”而布拉格,何嚐不是在曆史變遷的沉重中愈發充實?
卡夫卡出生的房子,如今成了博物館。卡夫卡生前孑然一身,從未因寫作而榮華,被認作標奇立異的怪人。Kafkarna一詞成為捷克人的日用語,意為“痛苦的境況”和“徘徊於荒謬之中”。透過一扇小窗,看到不遠處正是卡夫卡筆下那神秘莫測的“城堡”。也許布拉格已印證他的夢想,但他做夢也不會料到,他的博物館有朝一日成為布拉格的名勝。
那一瞬鏡頭特寫潸然下落的淚,替所有為文學掙紮過的靈魂而流淌……每人心中都有一座城堡需要攻打,但幸運的是,我們再無需孤獨作戰。坐進露天咖啡屋,仰望對麵五百多年前手工製作的精美天文鍾。天文鍾見證榮辱興衰,從戰爭、大洪水和其他災難中幸存,至今準確無誤地報告時間。整點到了,天文鍾上方的窗戶自動打開,一旁的死神開始鳴鍾,耶穌的十二門徒木偶在聖保羅帶領下一一現身,使我不由自主地對生與死、曆史與現實、俗世與天堂產生無窮聯想……
傍晚,搭乘1915年出產的火車,觀看別致的夜景。火車是從博物館裏特地租出來的,藏滿城市裏一個多世紀的溫情;然後換坐遊船,在伏爾瓦塔河上飄流,船艙裏當地藝術家的手風琴演奏,把捷克民族的熱情融入了美酒的沉醉。
遊船靠岸,踏上布拉格最古老也最完美的橋:查理橋。佇立在橋兩側的曆史上的保護神和聖徒雕像,注視著我們,兩個尋求現世歡樂的凡人,長長地親吻,終於鏡頭在此定格。
布拉格在記憶中有了雙重意義:愛與神秘。想起電影《卡薩布蘭卡》中那句著名台詞:“我們永遠都有巴黎。”不管故事如何繼續,弗蘭克和我永遠都有布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