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歲時節令(3)(1 / 2)

沒人回稟,喜歡媚諛的近臣早在零落的紅葉中逃遁了。作為寵臣的寒霜竟然投身叛敵,成了冬天的先鋒殺手了。

山河破碎,輝澤搖落。秋天子極度悲傷,淚水洗麵,以圖洗去羞慚,重麵塵寰。然而,未待淚流出腮,已冰凍在臉麵上了。

秋天子無望了,那曾經了卻帝王性命的枯槐上,又多出了一段殘生。秋去了!

1995年6月11日

雪是冬天的代表作。

冬天的心願以及實施心願的某種手法都凝聚在雪上了。

在人們的印象裏,冬天是一位嚴苛的老人。他薄情寡義,冷酷地審視著一切,隻要是他這個季節的範疇,也可以說,凡是他權力所能企及的領地,都不允許違背自我那冰冷而堅硬的意誌。

其實,那冷酷的外表中揣暖著一顆慈愛的心。而且,那嚴苛的形象,正是那慈愛所不容忽略的體現。

何以見得?

冬之初,性本善,也像春天一樣無私地奉獻,也像夏天一樣熱情地勞作,即是眼見得那豐饒的果實都呈現在秋天那裏,他也沒有什麼不滿和怨言。他注目和思考的是森林中那些草木的生存境地。

應該說,作為一個季節,冬天主宰的天地是寬闊無垠的,森林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這一小部分,他決然沒有想到會更集中、更惟妙地展現廣闊天地。這林間樹木,有的高大參天,有的弱小茵地;高大的卻還不盡意,仍然伸展枝杈,去掠奪擴展自己的空間;弱小的則百般無奈,不見天宇,不見陽光,瘦瘦彎彎,病病殃殃,苟且偷生,隨時可能窒息微渺的生命。同樣是生,有榮,有衰,榮衰之間有著天壤之別。這別情卻讓冬天百般焦慮,狠不能掃盡不平,還天地一個公道,讓生命盡享所應享。

冬天好純真。

他用美麗的夢幻編織了一個新生活的田園。他頒布了公道法令,廢除了一切功名利祿,什麼人活名譽,草爭高低;什麼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統統掃地出門。這裏不要高低,不要大小,不要盛衰,不要貴賤,一切物什都可以擁有平等的待遇。當然,這公平的法令是鼓舞人心的,據說,它的頒布曾經使多少靈物歡欣異常,擊掌相應。之後,法令的實施也是一帆風順的,這園田再沒有相擾,沒有紛爭,更沒有不義的械鬥。目睹這些,冬天心安理得地去了。

冬天再來時,已是好久好久以後了。想起這夢幻中的田園,他的心旌就一陣激動。他曾經有過美麗的憧憬,在這太平園中,應該是公平的挺拔,不論草,也不論木,都該齊頭並肩,拔節生長,蓬勃向上,齊齊刷刷,成為參天棟梁。美麗的憧憬曾使之浮現美麗的笑容。然而,他大大失算了。冬天精心構畫的園田中創造出的卻是舉世罕見的平庸。步入其中,莫說森茂,莫說高大,連低矮也都沒能形成。那草,那木,一味緊貼地皮,風吹不動,雨打不擺,躺在舒舒服服的溫床上,領受著消魂的閑適。

冬天,憤怒了,大罵:懶鬼!

冬天,領悟了,仁慈賜予的優越,正是姑息懶惰。

於是,那美妙的夢幻消失了。頓時,苗木們翻身躍起,向左向右向上爭奪新的領地。自然這其中又重現了往日的不快,各類苗木大打出手,均以擠占和傾軋對方為榮。一時間,這園中秩序大亂,紛紜叢生,吵聲,罵聲,哭喊聲,聲聲入耳。

冬天,聽之,任之,卻不無悲泣地悄然而去。然而,不幾日,蓊鬱的林木早已蔭庇了全部領地。

冬天,迷惘了,難道世間就這麼個公理?他不甘這麼怪誕,這麼荒謬,這麼汙濁。冬天,決計用潔淨和雅致重新塑造和裝點天地人寰。

雪,就是冬天這心願的產物。

冬天來了,雪也來了,悄無聲息地撒向天地間,紛紛揚揚,飄飄蕩蕩,一朵一朵,一團一團,團團成縷,朵朵連片,高山平川,樹木屋舍,田園道路,無處不是雪的世界。銀白,素潔,雅淨。這世界,忽然間變了容顏,變得這般清潔和純粹,萬類萬物陡然步入一個全新的絕妙境界。

冬天笑了。笑容裏潛在著得意之色,似乎笑出了多年追覓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