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你這個樣子，對得起你死去的爸爸嗎？！他可是一心想振興你們柯家的！”簡山怒摔茶杯。
“那也是我們柯家的事情，輪不到你來管！不要覺得我媽媽嫁給你了，我就得聽你的。我聽你的是我尊重你，我不聽你的也是我的自由。”
“那我就不給你戶口本，你也別想去領證。”
“笑話，我現在去派出所掛個失就能領到新戶口本。想攔我？省省吧。走，詩韻我們出去說。”柯栗拉著夏詩韻離開，走出幾步後，柯栗又返身把簡山桌子上的照片一張一張撕得粉碎。
在回梁城的路上柯栗就想清楚了，媽媽既然支持他結婚，就沒道理不寄戶口本，肯定還是簡山在搗鬼。說什麼繼承家業，誰稀罕他的家業。
“愛江山更愛美人。柯栗你真是一點沒變。”出門後夏詩韻笑道。
“沒變不好嗎？哪兒像你，一天一個樣，我都快認不出你了。說話也變了，你以前說話口氣可不這樣的，現在變得像我媽一樣了。”
“人都會變的，你再過幾年肯定也會變。”
“再過十年，我也還是我。”柯栗說著，一腳踢飛了路邊一塊小石子。那樣子，就像多年前夏詩韻第一次看到的柯栗。
04
柯栗拉著夏詩韻就要去掛失戶口本，夏詩韻讓他等一等去吃個飯都不行。已經跟唐柘分開一整天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快點辦完事回到唐柘身邊。
但剛到派出所，唐柘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昨晚沒做噩夢了。”唐柘在電話裏慢悠悠地說道。
“那太好了，等我們領了證，我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是想說，你一走，噩夢就停了。”
“……”柯栗沉默。
“要不你先別著急回來，我一個人也挺好的。”雖然沒有說分手，唐柘的淚卻流了下來。
“我……”柯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累，很累，很想靠在路邊的大樹上休息一會兒。
“喂，唐柘，我是夏詩韻，我覺得你……”夏詩韻拿過柯栗的電話，還沒說完一句話，就聽到唐柘那邊掛了電話。
“一定是簡山跟唐柘說了什麼，一定是！”柯栗突然回過神來，蹲下的身子重新緊繃起來，但隻是一瞬間，像回光返照一般。
“可是唐柘怎麼會相信簡山的話呢？”柯栗喃喃自語，再次蹲下身來。
夏詩韻再打電話過去，唐柘已經關機。柯栗去找簡山質問，公司和家裏都不見簡山的人。
“或許唐柘也是為了你好呢？就像我當初為了成全你們而出國一樣，現在她為了讓你繼承家業，所以才甘願犧牲自己。我覺得你應該謝謝唐柘，應該對得起唐柘的犧牲。”夏詩韻勸道。
“該謝謝她的人是你，她成全的也是你。為什麼我要繼承家業？簡山有那麼多孩子，我又不是他親生的。”
“也許他是為了你的父親。”
“父親？我已經想不起父親的樣子了。他都離開了那麼多年，為什麼還要來改變我的生活？”
“你不能這麼自私的，你已經長大了，應該試著去承擔屬於你的責任。除了唐柘，以後你還要照顧你媽媽呀！”
“我自私？你不自私嗎？你為什麼這時候回來，是不是跟簡山商量好了？你們合起夥來捉弄我！”
“我回來之前根本不知道你們要結婚，我回來隻是為了我的父母，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已經不愛你了。”
“是嗎？你們都不愛我了，都不愛我了，是嗎？”柯栗失聲大笑。
“你不要這樣，你這樣讓我很難過。”夏詩韻去拉柯栗，被柯栗甩開。
“我要回嘉城，除非唐柘像你這樣，親口告訴我她不愛我了。”
“你覺得有用的話，就回去吧。”說完，夏詩韻離開了柯栗。
這是第一次，她主動離開還需要她的柯栗，她覺得該讓柯栗慢慢長大了。在國外的這段生活，也讓她明白，愛，未必是要在一起。
看著夏詩韻離去的背影，柯栗想起了湯姍——兩個人都是那麼美麗，那麼高挑，那麼來去從容。在被所有人都拋棄了之後，柯栗這才意識到，自己一路走來，傷害了多少人。
從夏詩韻到尹媛媛再到湯姍，以及那些無數被他冷言冷語拒絕的追求者，無數人浮現在柯栗的腦海裏。柯栗迷茫了，難道隻愛一個人也有錯嗎？
唐柘一定是因為我和湯姍的事情，所以才不肯原諒我的吧？她對我早就沒有愛了吧？是我把她變成這樣的嗎？還是命運把我們變成了這樣？
柯栗一個人茫然地走著，自言自語著，天空下起了雨，他卻渾然不覺。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暗自思索，如果他不回嘉城，能換來唐柘不做噩夢，他覺得還是值得的。不回就不回吧，可是梁城，也不是他想留的地方。媽媽還年輕，用不著他照顧。他需要的，是找到自己未來要走的路。
05
唐柘一直待在嘉城，早些年還畫畫，後來也開起了診所，像媽媽在世時那樣，懸壺濟世，治病救人。柯栗再也沒有來嘉城找過唐柘，唐柘也沒有心存期待，偶爾想起了，就像舊疾複發，首先想到的是轉移注意力讓自己忙碌起來，忘掉這一切。
而這一切對於唐柘來說，本就像一場夢，夢醒了，愛也就散了。值得慶幸的是，關於尹媛媛的噩夢，在柯栗走後，唐柘就再也沒做過了。
很多年後，當所有人都遠去，回憶起來心裏不再有波瀾的時候，唐柘做了下反思，她覺得柯栗，或者說是愛情，對於她來說是一場災難。柯栗沒有來的時候，柯栗徹底從她生活中消失的時候，她的日子雖然簡單，卻一直是順順利利的。
而柯栗一旦出現，伴隨在她身邊，甜蜜溫馨的背後就總藏著陷阱和噩夢。唐柘不願意相信宿命，她覺得人定勝天，但隨著媽媽的離開，尹媛媛的離開，以及柯栗後來的離開，她不得不承認在有些事情麵前，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隻能眼睜睜看著愛消散、愛死去，左臉寫著無能，右臉寫著無力。
唐柘把診所重新開起來的第二年，有個孕婦在唐柘家生下一個女嬰後走掉了。唐柘遍尋無果之後，就收養了這個女嬰，取名唐媛。
開診所是為了家裏有點人氣。她每日畫畫、發呆，閑暇時間太多，而閑暇時間多了就容易胡思亂想，想不明白的時候，整個人就像一具沒有血色的行屍走肉。診所開起來後，雖然不像媽媽在世時人那麼多，但附近的人有個小毛病還是會來找她。
忙起來了，日子過得就快了。
家裏多了唐媛之後，日子更是像車窗外的風景，還沒有看清就過去了。唐柘喜歡這樣的生活，每日逗弄小孩子，看著小孩子笑，自己也開心，而小孩子總是最容易滿足，最容易笑的。
一顆糖，一個鬼臉，就能讓他們樂開花。
唐柘需要的就是這樣容易滿足的心態——自己有吃有喝，身體健康，曾經還有過畫畫的成就，不知道比多少人強，沒有理由不快樂。
想到已經去世的那些人，她覺得自己還活著，本就是上天的恩賜了。尤其是現在又有了小媛媛這個天賜的禮物。
正所謂相由心生，在唐柘的悉心照料下，小媛媛出落得很漂亮。等到她稍稍大一些，唐柘就開始教她唱歌、畫畫、彈鋼琴、拉小提琴。
小媛媛也喜歡這些，有時候唐柘偷懶，她還拉著媽媽主動去學。一聽到小媛媛叫媽媽，唐柘整顆心都融化了。
在唐柘的調教下，小媛媛四五歲就變成了遠近聞名的小才女。每一個來找唐柘看病的人都想聽聽小媛媛唱歌或者彈琴，小媛媛的音樂成了病人的精神良藥。
而柯栗，最終還是回到了梁城。
跟唐柘分手那天，他因為淋了雨，病了一場。像唐柘等他那次一樣，他也發燒燒得像火炭一樣。最初他還有知覺，但想著算了，反正人生也沒有意義，就燒下去吧。結果，燒著燒著他就沒了知覺。
等到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他一個人躺在酒店裏，滿嘴的燎泡，竟然腦子沒被燒壞。
在酒店休息幾天後，身體徹底痊愈了，他打開手機，裏麵滿滿的消息，全是來自媽媽和夏詩韻的，而他最期待的唐柘的消息，卻一條也沒有。
傷心失落之際，他丟掉了手機，從此和所有人失聯。
離開酒店後，柯栗直奔火車站，坐著火車四處遊蕩的生活自此開啟。最初一段時間，靠著有點積蓄，他的日子還算過得不錯。
住星級酒店，逛星級景點，吃飯、買東西也都是隨性闊綽，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時候能好起來，到底會不會再好起來。
他不在乎目的地，他隻是不斷行走，不斷體驗新鮮刺激的生活。他需要以此來轉移注意力，在路上一點一點療傷。
浪蕩了半年之後，他的錢徹底用完了，可他還不想回去，就幹脆在路邊乞討，靠著長得好看，他比那些殘疾的乞丐更容易引起人們的同情心。有幾次還遇到無聊又寂寞的大媽想長期捐助他，都被他以自己要一直行走為理由拒絕了。
柯栗這一漂泊就是四年，這四年裏夏詩韻的父母因病先後故去。在病床前照顧父母之餘，夏詩韻托遍了一切關係打聽柯栗的下落，甚至不惜找到唐柘那裏。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讓夏詩韻失望的不僅僅是柯栗的不辭而別，還有唐柘的冷漠。她原以為，唐柘起碼會跟她一起找吧，結果唐柘隻是勸她等待。
柯栗身邊有愛著的人的時候她可以等，如今柯栗生死不明，她哪裏等得了？但等不了又如何呢，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也無法找到一個不想見你的人。
有一陣子，夏詩韻夢見柯栗死了，死在一條河裏。臨死前無數的魚兒啄著柯栗身上的肉，柯栗掙紮著喊疼，衝著夏詩韻喊救救他。但夏詩韻站在岸邊，眼看著河流就在眼前，卻怎麼也走不進去。關鍵時刻，她看到唐柘就在柯栗身邊，於是她衝著唐柘大喊，給唐柘下跪磕頭哀求，唐柘卻是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醒來額頭是瘀青的，夏詩韻去找警察朋友，找記者朋友，翻遍了因落水而死無人認領的屍體的相關資料，仍舊是一無所獲。
柯栗消失三年之後，夏詩韻開始覺得柯栗大概真的死掉了，不然怎麼會一直沒有消息呢？這時候父母也相繼病故，失去愛情和親情的打擊讓夏詩韻精疲力竭，她想換個環境，就再次去了國外。
出國之前，夏詩韻再三拜托國內的朋友，讓他們一有柯栗的消息就告訴她。她甚至打電話拜托唐柘。唐柘問夏詩韻是否還回來，夏詩韻說不回了。唐柘就說既然不回了，那你幹嗎還要在乎柯栗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