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草履蟲(1 / 3)

生物課上,老師說草履蟲是趨光性的單細胞生物,會聚集在有光的地方。

我周圍好像也聚集了這樣的草履蟲,隻會圍著那些會發光、耀眼奪目的人,無視那些渺小暗淡的一年後。

“沙沙沙……”

鉛筆和畫紙摩擦發出的聲音充斥著整個畫室,夏末的空氣悶熱黏稠得好像融化在手心的奶糖。角落裏的空調拚命運行著,卻絲毫不能驅散炎熱的暑氣。

畫室的最中間,一個木質台子上鋪著一塊灰色的布,布上麵擺放著幾個水果,以台子為中心圍繞著很多架著畫板在畫畫的學生。

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裏,我左手拿著調色盤,右手拿著畫筆,在腳邊的小水桶裏清洗了一下,然後擦幹水漬,蘸上顏料在紙上塗抹。

“你看她在畫什麼啊?”不遠處傳來季然壓低的聲音,我本想不在意,卻鬼使神差般看過去。她正神秘兮兮地湊到旁邊的女生耳邊,眼睛盯著我的畫紙,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怎麼了?今天的作業不是靜物色彩嗎?”她旁邊的女生停下手裏的畫筆,朝我的畫看了一眼,語氣轉成驚訝,壓低聲音對季然說道,“啊,怎麼畫得好像幼稚園的小朋友一樣……”

“或許人家是抽象派的呢……”坐在季然另一側的女生畫完最後一筆,嘿嘿地笑起來。

安靜的畫室裏,她們的對話每一個字都顯得異常清晰,我抿了抿嘴唇,胸口一陣鬱結。

我麵前的水粉紙上畫著一堆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色塊,我咬著唇不停地在上麵塗抹著顏料。明明我用力地握筆,想把顏料抹在紙上畫出的橘子上,可是手腕傳來的疼痛讓這一筆顫抖地落在了旁邊。

我努力想控製右手,但落筆處總是在預想之外的地方。疼痛讓我的臉頰上不停地滑過一顆顆汗珠,鬢角的發絲被汗液打濕,貼在肌膚上一陣發癢。

很快,我拿著調色盤的左手也微微顫抖起來。我咬緊牙關,忍受著劇烈的疼痛,用力穩住顫抖的雙手。

“還需要注意一下構圖,構圖應該要有空間感……”教畫畫的西老師一邊巡視,一邊耐心地給大家指導。

周圍同學的畫漂亮得像是拍出的照片,而我連基本的輪廓都無法畫好。我緊緊地握住畫筆,賭氣般一次比一次加重力道。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變得這麼糟糕。

西老師走到我旁邊,看了看我的畫,發出一陣輕微的歎息聲。

西老師想給我一點兒建議,卻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動了動嘴唇,遲遲沒有吐出一個字。

“唉……”過了好一會兒,西老師歎了口氣,才繼續說道,“老師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實水平……”

“老師,沒關係的。”我抬起頭,低聲打斷西老師的話,努力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可是心裏仿佛被什麼堵住似的,有一種尖銳的疼痛。

“可惜了……”西老師看著我,搖搖頭,語氣裏帶著十足的惋惜。說完,西老師又走到其他地方巡視。

我吐了口氣,看向窗外,被夕陽染成暗紅色的雲堆在天邊,泛出一片紅色。那片紅色染紅了我的眼眶,又落進眼底,慢慢融化成水。

我吸了吸鼻子,趁視線還沒有模糊,急忙站起身,去外麵透氣。

“啪——嘩——”

起身的時候,我不小心踢倒了旁邊女生洗筆的小水桶,汙水一下子灑向地麵,還濺起了幾滴落在女生的畫上。

“對不起,我……”

道歉的話還沒說完,女生就大叫著跳起來:“你幹什麼?”

“我……”我想道歉,可是才吐出一個字,就被她接下來的話堵住了。

“是不是因為我剛才說你的畫難看,你就故意報複我?”

“撲哧——”

她的話音剛落,周圍便響起一陣竊笑聲,如同一場冰雹,密密麻麻地砸在我的身上,又疼又冷。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拚命控製自己不哭出聲來。

“喂,傻站著幹什麼?”她抬起下巴,趾高氣揚地看著我,說道,“馬上把地拖幹淨,再好好跟我道歉!”

“可是我已經道歉了!”我抬起頭看著她,嘴唇倔強地緊抿著。明明我不是故意的,她為什麼這麼過分?太不可理喻了!

“你以為隨便說句‘對不起’就算道歉了?”因為我的反抗,她更加不耐煩地瞪著我,語氣惡狠狠地說道,“夏初星,你再囉唆,我就告訴西老師,你把我的畫弄成這樣了!”

我張了張嘴,卻沒有繼續反駁,不是害怕被西老師責罵,而是不想給西老師添麻煩。

看到我啞口無言的樣子,她馬上露出揚揚得意的神情,看了看地麵,用眼神示意我趕緊拖幹淨。

看著她挑釁的表情,僵持幾秒之後,我還是無奈地垂下頭,拿起放在牆角的拖把拖幹水漬。

聽著他們的起哄聲,我苦澀地笑了笑。或許是我不會跟人打交道,又或許是他們覺得我的畫真的太差勁,反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幾乎整個畫室的人都很討厭我。

本來應該要習慣這樣的處境,可是倔強的脾氣讓我一次次地反抗,但最後也隻是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而已。

我去外麵的水池邊清洗拖把,一打開門,熱氣就迎麵而來。

樹葉沒有精神地耷拉著,我疲憊地握著拖把一下一下地在水池裏清洗著。

每個人的腦海裏是否都曾經閃過“如果可以從這個世界消失就好了”的想法?比如,本來準備充足的考試卻考砸了,鼓起勇氣去表白卻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又或是被別人冤枉,卻連自己的爸媽都不相信自己。

我的腦海裏閃過這個想法時,是我一直引以為傲、覺得幸福的事情離我遠去。

“呼……”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手腕因為剛才清洗拖把的動作變得更加疼痛。

我將拖把掛在外麵的護欄上晾著,走到畫室門口的時候停下了腳步。畫室裏的人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吧,我都能夠想象出他們嘲諷的表情。

猶豫了幾秒鍾,我用力吸了一口氣,反正也躲不過,不如勇敢麵對。

我低著頭推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