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裏用認真的眼神直視著我,聲音很輕,可是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安藤光喜歡的人是夏初星。”
安藤光喜歡的人是我?未裏說安藤光喜歡的人是我?我徹底愣住了。
如果他喜歡我,為什麼要把我推出他的世界?為什麼會和未裏表現得那麼親密?為什麼要把我推給金澤?
“初星,輪到我們了,我們上去吧。”一直沒有說話的金澤忽然低聲說道。
在我和未裏說話的時候,剛好輪到我們了。
我猶豫地看著金澤。無論如何,我還是放不下安藤光,他一直在我心裏最重要的位置。
我很想當麵去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未裏說他喜歡我。可是我答應了金澤陪他一起過平安夜,我怎麼能把他丟下呢?
我到底該怎麼辦?
金澤靜靜地看著我,什麼都沒說,嘴角依然掛著柔和的笑意。在我的猶豫中,他眼裏的光芒一點一點地暗淡下來。
“先生、小姐,麻煩你們快一點兒。”管理遊樂設施的工作人員開始催促我們。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未裏忽然行動起來,她一把拽過金澤,在金澤反應過來之前強行把他拖上了過山車。
在過山車啟動前,未裏看著我,聲音顫抖地說道:“我替你陪金澤,你趕緊去星沙海灘找安藤光。別猶豫了,他之前和我在一起隻是為了給你和金澤製造機會。”
她的話音剛落,過山車緩緩啟動了。
“啊!臭金澤,你玩什麼不好,偏偏要選過山車!”隨著過山車的啟動,未裏開始慘叫起來,聲音裏滿是恐懼,沒想到看起來帥氣的她竟然害怕坐過山車。
明明害怕坐過山車的她,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寧願咬牙去麵對自己害怕的事情。
她真的是一個善良的女生,雖然在外人看來她特立獨行,做事又隨性,可是我知道,她有一顆比任何人都要勇敢的心。
“你幹什麼?”金澤懊惱的聲音傳來,“輕一點兒行不行?我的手都要被你抓斷了!”
“誰叫你選過山車的啊!”明明害怕得要命,未裏卻還是催促著我,“初星,你快去找安藤光,他真的很喜歡你,你到了就知道……”
過山車駛遠之後,未裏的聲音已經聽不清楚了。
對不起,金澤。明明答應了要陪你,最後還是失約了,希望你不要生氣。下次我一定陪你把遊樂場所有項目都玩一遍,希望今天你和未裏能夠玩得開心。
看了一眼行駛的過山車,我在心裏默默地對金澤說抱歉,轉身朝出口處走去,朝未裏所說的那個地方趕去。
為什麼未裏會說安藤光喜歡的人是我?為什麼未裏說安藤光跟她在一起是為了給我和金澤製造機會?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冬天的海顯得寂寥而寬廣,海麵上波濤洶湧,海浪一波接著一波,朝礁石狠狠地拍打著。海風也不似夏天的清涼,帶著刺骨的寒意直往衣領裏鑽。
我打了個寒戰,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到領口,把帽子戴上,低頭走在沙灘上。可是下一秒,我猛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麵前的一大片沙灘上,被人畫滿了一個女生的肖像。女生有時在大笑,有時在皺眉,有時在眉飛色舞地說話。
畫中的女生並不是很漂亮,她的眼睛卻很清澈靈動;鼻尖微微翹著,像是在迎接陽光;嘴唇微微張開,不知道在說著什麼;落在肩上的發尾俏皮地朝上卷著,讓她看起來很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接近她。
陽光灑落在沙灘上,每一幅畫都覆蓋著一層暖色,每一幅畫似乎都在靜靜地訴說著某種綿延無盡的心意。
“今天,我終於重新找回了當初對畫畫的熱愛,我已經很久沒有用心畫一幅畫了,而讓我發生改變的人是你。”
“是你告訴了我畫畫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像是電影裏的對白一樣,這段話忽然在我的耳邊回響起來。
看著眼前這些我無比熟悉的臉,我的視線一點點模糊起來。這一刻,我明白了未裏的話,我明白了為什麼未裏說等我到了就會知道答案。
我抬起頭,看向坐在遠處大石頭上的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正背對著我望向大海,整個人一動不動,像是雕像一般,隻有一頭黑發被風吹得不斷朝後揚起。
他的腳邊放著一個很大的白色塑料袋,裏麵淩亂地放著幾個啤酒罐,塑料袋被海風吹得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寂寥的天空,一望無際的海麵,綿延空曠的沙灘……
整個畫麵裏,隻有他一個人的身影,顯得那麼單薄,那麼寂寞。這樣的他和平時那個如發光體般的他完全是兩個人。
這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隻是覺得又酸又澀。
我低下頭看向沙灘上的畫,視線越來越朦朧。如果不是把我的樣子深深地記在腦海裏,如果不是一直注視著我,怎麼可能畫出這麼多不同神態的我?
眼前的這個男生到底默默地做過一些什麼?
我緊咬著下嘴唇,輕輕地朝他走過去,一步,兩步,三步……走到離他還有三步遠的地方,我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海風迎麵吹過來,某種久違的情緒在我心裏縈繞著。
“安藤光。”
我喊出他的名字,聲音很輕,仿佛一吐出來就會被海風吹散。
可他還是聽見了我的聲音,猛地回過頭。
在看見我的一刹那,他的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紅暈。
“夏初星,你怎麼會在這裏?”他的唇角勾起一個柔和的弧度,臉上的冰霜一點點地融化,溫柔的笑意在臉上漾開,“讓我想想,我陪未裏來這裏過平安夜,喝了很多酒,互相說了很多秘密,然後她說要去找你……那麼現在的你是我的幻覺,還是真的來了這裏?”
我沒有回答他,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地落下來。
是不是在愛情裏,每個人都會變成一顆小行星,無論離那顆屬於你的太陽多遠,都會不受控製地受到對方的牽引?
下一刻,我的身體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洶湧的波濤,呼嘯的海風,冰冷的空氣,全部被這個溫暖的懷抱隔絕在外。
他身上獨有的薄荷清香在我們周圍縈繞著。
感受著熟悉又陌生的溫度,我的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我把臉輕輕地靠在他的胸口,閉上了雙眼,眼淚順著臉頰滲進他的外套。
上一次離他這麼近,久遠得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那時候陽光還很炙熱,空氣裏還有淡淡的花香,那時候我們還未走遠。
“夏初星,我好想你。”
他的手臂收緊,像是囈語般在我的耳邊低喃著。
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我建設了幾個月的心防在一秒鍾內通通瓦解。那句話仿佛曆經了漫長的時光,終於抵達了內心最深處,凝結成最美麗的琥珀,永恒地貯藏在心間。
“就算你喜歡阿澤,我也不想再放手了。”他一字一句地訴說著,像是在說著某種誓言。
我把頭埋進他的懷裏,他胸前的衣服早已一片濕潤。
“安藤光,你是個大笨蛋!”
我揉了揉眼睛,抬起頭看向安藤光,他的眼神就像融化的牛奶糖,軟軟的,稠稠的,又無比香甜。
我繼續說道:“我才沒有喜歡金澤。”
這幾個月來一直盤踞在胸口的積雨雲一點點地散開了。
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我雖然很開心,卻又忍不住生他的氣。為什麼他不早一點兒告訴我?為什麼要瞞著我默默地做這些事情?害得我們差點兒就走遠了,再也走不回來了。
我緊緊地咬住嘴唇,無聲地落著淚,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是堅強的,可是沒想到這次哭得這麼慘。
他以為我喜歡金澤,所以遠離我。
而我以為他喜歡未裏,所以遠離他。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了誤會,讓我們錯過了這麼久,差點兒走散,再也找不到彼此?
“你不喜歡金澤?”他鬆開手,眼裏露出迷惘的神色,皺了皺眉頭,像是在想什麼,不過很快就鬆開了眉頭,睜大眼睛看著我。
看著他開心的樣子,我心裏的某個地方越發柔軟了。
“太好了。”他低喃一句,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忽然用力把我抱起來,然後在原地不停地轉著圈。
“哈哈哈……”我開心地笑著。
“砰——”
忽然,我眼前的世界變得傾斜了,下一秒,安藤光抱著我朝沙灘上摔去,在落地的前一刻他及時調整姿勢,把我護在懷裏。
“對不起,好像喝得太多了。”他坐在地上,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嗯,沒關係。”我坐在沙灘上,抿著嘴笑著。
天空和大海連接在一起,那麼和諧,乍一看去,完全分不清哪裏是天,哪裏是海。
“夏初星。”他伸手從後麵把我環在懷裏,下巴輕輕地抵著我的頭頂,聲音十分輕柔,“能夠遇見你真好。”
近距離地靠在他的懷裏,他身上的薄荷味更濃,我貪婪地把身體朝他的懷裏靠了靠。他發現我的舉動,幹脆把羽絨服的拉鏈拉開,直接把我裹到了裏麵。
屬於他的溫度綿延不斷地傳遞到我的身上,我的心裏暖暖的,好像喝了一杯熱牛奶,嘴裏有一股醇香。
“如果不是你,也許我永遠都找不到當初對畫畫的熱愛,你讓我在混亂的時候找到了方向。”他繼續低聲說著,同時把我抱得更緊了,“在遠離你的這段時間裏,我每一天都過得很痛苦,我真的不想再忍受這種痛苦了,它會把我折磨到瘋掉的。”
我靜靜地把頭靠著他的胸口上,感受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心裏覺得無比安寧和滿足。
我再也不想遠離你了,那樣我也會難過得瘋掉。
冰冷的海風還在輕輕地吹著,但我並不覺得寒冷,沙灘上,我們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很長。
離開海邊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坐在公交車上,可以看見外麵擁擠熱鬧的大街,戴著紅色聖誕帽的人們,點綴著五彩光芒的聖誕樹,平安夜的氣氛充斥著整個城市。
我一直看著安藤光映在車窗上的側影,他正低頭擺弄著手機,屏幕發出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臉。
從公交車上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破舊的小區像往常一樣安靜,和鬧市相比,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我們從上公交車開始,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明明心裏有很多話想說,我卻不知道應該說哪一句,最後隻好安靜地待在他的身邊。
但是,即使什麼也沒說,我的心裏也很甜蜜。
我們拐了彎走進小巷子裏,路燈壞了,巷子裏十分昏暗,隻有地麵上的小水窪反射著光亮。
也許因為看不見,所以感官變得更加敏感。
交錯響起的腳步聲,微弱的呼吸聲,清涼的薄荷香,平時微不可聞的所有聲音都像是被放大了一百倍。
我側過頭偷偷看著他,昏暗的光線裏,雖然隻能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卻足以讓我的心裏蕩起漣漪,一圈一圈地朝心髒最柔軟的地方撞去。
“路燈又壞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我原本想找個話題,可是右手忽然被他握在溫熱寬大的掌心裏,讓我的聲音變得僵硬,“有人來修……”
溫熱的觸感從我的指間迅速漾開,我的心髒像亂了節奏似的飛速跳動著。
那一瞬間,似乎整個巷子都亮了起來,我清楚地看見了他柔軟的黑發、溫柔的眉眼以及含笑的唇角。
時間的齒輪仿佛在這一刻卡住,讓眼前這一幕成為了永恒。
“明天你要幹什麼?”快走到拐角處的時候,我抬頭問安藤光。明天是聖誕節,而且又是周日。
他看了我一眼,語氣平淡地說道:“你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他的語氣太平淡,以至於過了幾秒鍾我才反應過來。我仰著臉,開心地看著他:“你是在約我嗎?”
“嗯。”
暗淡的光線中,我好像看見了他的笑臉。
“那……”我帶著他轉過拐角,剛想說話,卻意外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我家樓前的路燈下,金澤本來低著頭站著,聽見我們的聲音,才抬起頭朝我們看過來。
他穿著一件明黃色的羽絨服,背靠著路燈杆,雙手插在褲兜裏。他靜靜地看著我們,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塊陰影。
他的四周都被黑暗籠罩著,隻有路燈下那一團小小的光亮,顯得寒冷而寂寞。
“金澤……”我輕聲喊出他的名字,心不自覺地微微一顫。
在他的注視下,原本甜蜜的氣氛一點點地消失在這漆黑的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