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安藤光有多好,隻是因為他先住進了我的心裏。
“哈哈哈……”金澤大笑起來,眼中最後一點兒亮光也熄滅了,他用嘲諷的語氣大聲喊著,“你們就是覺得他比我強、比我好,從小到大,你們都這麼覺得!”
第一次看到金澤這個樣子,我的心裏隱隱不安起來。
那個笑容燦爛的金澤,那個張揚灑脫的金澤,那個溫柔親和的金澤,此時已經完全不見了,站在我麵前的金澤是陌生的。
“可是你們誰都不知道吧……”金澤停止了大笑,可是臉上的表情扭曲著,“那個什麼都優秀的安藤光到底做過什麼!”
“他做過什麼並不重要。”
我不知道金澤到底想說什麼,可是不管他說什麼,安藤光在我心裏都是無法替代的。
“嗬嗬,是嗎?”金澤忽然冷笑了兩聲,他的嘴角含著一絲諷刺的笑意,嘴唇一張一合,吐出一句話,“他肇事逃逸!”
我的心猛地一跳,隱隱察覺到什麼,卻不敢去細想。
“一年前他出過一次車禍。”金澤繼續說著,每一個字都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激起了一波又一波驚濤駭浪,“聽說是在美術館附近的十字路口。”
什麼!美術館附近?
我不敢再想下去,不安的情緒如潮水一般把我整顆心都淹沒:“你別說了,我不想知道!”
“車禍發生的時間是去年省繪畫比賽決賽的早上。”金澤壓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騎著摩托車撞倒了一個女生……”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猛地打斷他的話,強烈的不安堵在胸口,讓我快要窒息。
“夏初星。”金澤卻緊緊地盯著我,不給我逃離的機會,他臉上諷刺的笑容越發明顯,逐字逐句地說著,“當初那個害你受傷的人就是安藤光!”
“砰!”
像是一枚炸彈在我耳邊炸開,我的大腦在那一刻變得一片空白,隻剩下巨大的嗡鳴聲。
金澤在說什麼?他說安藤光是害我受傷的人嗎?怎麼可能!我不相信,也不想相信。
我不住地低喃:“不可能,不會的……”
可是金澤自顧自地大吼著,像是一頭發狂的野獸:“你以為他對你好?其實他對你所有的好都隻是在贖罪!”
時間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我的大腦完全停止了運轉,我隻能呆呆地看著金澤。
我什麼都沒有想,也不願意去想。
冰冷的雪花無聲地落在我們的頭發上、睫毛上、衣服上,堆起一層淺淺的積雪。世界也漸漸被這一場雪覆蓋,讓人看不清它原本的麵目,隻覺得好陌生。
金澤在吼完剛才那句話之後,像是恢複了理智,看著呆滯的我,臉上浮現出擔憂的神色。
“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金澤沒有回答,嘴唇張了幾次,卻沒說出話來,隻是慢慢地點了點頭。
“哦。”
我失魂落魄地退了兩步,仰起頭看著簌簌而落的鵝毛大雪,雪花落在臉上,融化成水珠,順著臉頰滑下來。
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難過嗎?傷心嗎?
沒有,這些情緒都沒有,有的隻是絕望——看不見一絲光亮的絕望。
我轉過身,一步一步地朝教室的方向走去,沉重的腳步聲響徹在寂靜的雪夜裏。
身後,金澤一直默默地看著我,沒有再說話。我一個人走在這冰冷的世界,去確認最殘忍的真相。
教學樓一片黑暗,隻有幾間教室還亮著燈。
我爬上樓梯,穿過漆黑的走廊,來到了教室門口,咬牙推開了門。
教室裏空蕩蕩的,隻有那個熟悉的位子上坐著一個熟悉的人,他正趴在課桌上,右手的手心裏好像握著什麼東西,反射出一道光芒。
我慢慢地朝他走去,他聽見我的腳步聲之後,把手裏的東西塞進褲兜裏,然後疑惑地抬起頭。
看見是我,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還是一頭如墨的黑發,還是一雙如星空般的眼眸,還是一張毫無表情的俊臉,所有的一切都還是那麼熟悉,可是有些東西悄然改變了。
他的視線掃過我身上的積雪,眉頭皺得更緊了,眼底浮現出一絲擔憂,卻又飛快地消失不見。
就是這樣的視線,讓我覺得他的眼裏好像隻有我,讓我誤以為他的心裏也有我。
我像一個木偶般機械地朝他走去,在離他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癡迷地看著那張已經鐫刻在我心裏的臉。
獨屬於他的薄荷清香若有似無地在四周飄散著。
過了幾分鍾,他忽然站起身,抬腳朝我走了過來,好像準備說什麼。
還沒等他說話,我猛地朝他衝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他的腰,把頭深深地埋進他的懷裏,貪婪地聞著他身上的薄荷清香。
他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就放鬆下來任由我抱著。
誰也沒有說話,我們靜靜地感受著彼此的體溫。我的額頭抵在他的胸口上,我緊緊地閉上眼睛,把全世界都隔絕在外,隻留那獨特的薄荷香還有熟悉的溫度在我身邊縈繞。
“我昨天不是隨便說的,夏初星的畫是真的很好,雖然她的畫線條畫得不好,可是整體比你們任何人的畫都要好……”
“很多人問我技巧方麵的問題,卻忘了最本質的東西。好的畫是具有靈魂的,畫出來的水果會讓你想吃,畫出來的花朵會讓你聞到芬芳,畫出來的鳥兒讓你覺得它在飛翔。如果隻是單純地畫得像,用相機拍下來就可以了,何必畫畫……”
“夏初星的畫雖然技巧不好,但是她昨天畫出來的水果讓人有想吃的感覺,這是你們都做不到的……”
我收緊了雙手,默默地在心裏念著:喜歡你。
“其實我很討厭畫畫,討厭到一說起畫畫就覺得厭煩。沒想到吧,嗬嗬,我竟然會討厭畫畫。”
“為什麼會討厭畫畫?我不相信你真的討厭畫畫,如果你不喜歡畫畫,怎麼會畫出那些好看的畫?”
“你啊……一開始我的確很喜歡畫畫,也很認真地畫每一幅畫,但是後來我發現了比畫畫更讓我喜歡的事情。”
“但你還是喜歡畫畫的,對吧?”
“你還記得我第一天轉學來的時候,你撿到的那張房屋設計圖吧。那張圖是我畫的,但是我不敢承認……”
“因為我的爸媽隻想讓我繼承他們的事業,成為一名出色的畫家,可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優秀的建築設計師。”
“我努力反抗過,可是都沒有用。慢慢地,我越來越不喜歡畫畫,有時候甚至會覺得畫畫是一種折磨,每次都是敷衍著去畫……”
“後來遇見了你,我感到很好奇。明明右手受傷畫不出好看的畫,還要忍受周圍人的嘲笑和諷刺,可是你仍咬牙拚命地畫著。”
“你知道嗎?看見你為夢想努力,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幼稚、很可笑。你那麼珍惜每一次畫畫的機會,我卻把自己的怒氣和怨氣發泄在畫畫上麵。”
“今天,我終於重新找回了當初對畫畫的熱愛,我已經很久沒有用心畫一幅畫了,而讓我發生改變的人是你。”
“謝謝你讓我重新找回對畫畫的熱愛。”
我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繼續默念著:真的好喜歡你。
“夏初星,我好想你。就算你喜歡阿澤,我也不想再放手了。”
“安藤光,你是個大笨蛋!我才沒有喜歡金澤。”
“你不喜歡金澤?太好了。”
“夏初星,能夠遇見你真好。如果不是你,也許我永遠都找不到當初對畫畫的熱愛,你讓我在混亂的時候找到了方向。在遠離你的這段時間裏,我每一天都過得很痛苦,我真的不想再忍受這種痛苦了,它會把我折磨到瘋掉的。”
曾經在一起的畫麵像是按下了重播鍵,從第一次見麵開始慢慢地播放著。
眼淚靜靜地從我的眼角流淌出來,滲進他的衣服,同時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抱住他,一遍遍地在心裏低喃著: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
我害怕以後再也不能這麼擁抱他,再也沒有機會像這樣近距離地訴說我的心意。
就讓我在這個懷抱裏多待一秒,再多待一秒吧!就讓我最後一次沉淪在隻有他的世界裏,忘記思考,忘記什麼叫自欺欺人吧!
“你怎麼了?”不知過了多久,頭頂上傳來他低沉的聲音。
“當——”
像是午夜的鍾聲響起,我從美夢中驚醒,身體一僵。我猛地收回雙手,朝後退了兩步,離開他的懷抱。
一瞬間,屬於他的味道消失得幹幹淨淨,寒冷重新侵占我的整個身體。我把雙手縮進袖子裏,想保存一點兒他身上的溫度。
又過了幾秒鍾,我抬起頭看著他。
他帥氣的臉龐在白光下泛著晶瑩的光芒,美好得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可是短短的三個字,我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把它說出來:“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