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久卿剛把人扶到自己門外,少年已撐不住,身子直直往下躺。久卿把人拖到床邊,從床上拽了錦被,蓋到身上。實在沒有力氣把他弄到床上。
不顧氣未喘勻,久卿解了少年的護肩,革帶,正解深衣,想要查看傷口。少年抓住了她的手腕。雖然沒有多少力氣但手心的熱度還是傳到了久卿的胳膊上,少年睜著眼不願閉上。久卿想:“他這是不要命了,提著口氣居然撐了這麼長時間。還中氣十足帶著那股狠勁,不知道平時的他是不是更加的怒馬橫張。
久卿第一次感到有趣,仿佛有了某種目的,而且為了這個目的開始孜孜不倦的努力。這是她樂意且甘願全身心努力去做的一件事。她開始有了存在的價值,就象是隻有自己知道的探險,她滿懷期待與緊張的準備前往下一個未知。這未知就是眼前的少年,她要救他。那麼探目的呢?就是為了看看平時的武功郎是不是像今天他說的一樣,為蒼生,為百姓奮不顧身。對,就是這個原因。久卿在心裏對自己說。
不用久卿,武功郎的手因無力自動垂了下去,久卿看他眼還是睜著,伏下身子在他耳邊道:“大人放寬心,久卿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替大人檢查傷口。久卿用這條命保大人安全。大人先休息,不然以後怎麼衝鋒陷陣,戰場殺敵呢!”
久卿看那雙眼閃了閃,終究還是閉上了。
久卿解開他的深衣兩襟,深衣裏居然用了小衣緊緊綁住胸口,這是為了防止傷口血流出,讓人看出了端倪。這武功郎果然把自己的命視為草芥。白色小衣早已染紅,解開來,久卿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居然還綁了一層!裏麵這層已被血染成了暗紅。久卿找了把剪刀,慢慢剪開。一股血腥味彌漫開來。雖然隆冬時節,久卿頭上布滿密密的汗。難道這個前一瞬還意氣風發的將軍就要死在這人煙荒蕪的邊界?久卿認命,但她不能讓他也認命。慢慢露出胸膛,胸口和腹部左上各一處箭傷,要命的是腹部處鐵製箭頭還未取出。久卿索性給他脫掉上衣。她還要賭一把,賭腹部的箭未傷到他的六腑,她要為他取出箭頭。
久卿不敢耽誤,急忙取了前些天皇城司送的參片遣了候在門外的夏蟬拿去煎了。隻說補身子用。夏蟬接了捂著嘴嗤嗤笑,久卿抿了把頭發,故意笑道:“小丫頭,整天滿腦子的汙穢事。快去!”
久卿等著參湯來,讓他喝了才敢取。時間成了刀,慢慢磨著久卿繃緊的神經。這樣的夜,寒風照舊嗚咽著打著窗,寒戕夜影下的梆子聲。在今天聽來,卻有不一樣的意味,仿佛死亡之靈派了手下來取這少年快要去盡溫熱的殘命。他們使勁往屋裏擠著,久卿坐在地上抱著少年的頭,想著如果他們敢帶他走,她就和他們拚到底。大不了也是一死。其實自己早死了,不如帶她去。
這麼胡思亂想,卻注意著敲門聲。這邊聲音起,久卿幾乎跳起來,開個門縫接過湯碗。夏蟬把著門:“久卿姐姐,媽媽讓我問問,這武功郎究竟有沒有銀子?別賠了夫人又折兵。”久卿瞪了夏蟬道:“給媽媽說不用擔心,這官爺有的是錢,明天一早奉上,隻是今晚誰也不能打擾。不然一個銅子也撈不到。”夏蟬究竟是個小兒,吐吐舌頭,蹦跳著疾步回話去了。
久卿將參湯喂給少年,少年睜眼,離得那樣近,仿佛是笑。久卿注意到少年神智未亂,哪裏是笑,是那眼睛。這麼個溫潤柔和的眼睛,卻是個不顧生死的好鬥武將。
喝完參湯少年有了點神采,略微等了會,久卿給他看了看手裏已消毒的短刀,道:“大人腹部傷口還有截斷箭,久卿幫大人取出,大人忍著疼,不讓外麵覺察。便是萬幸。”
少年艱難點頭,眼裏的肅殺之氣褪盡,隻剩了疲憊。久卿拿出手帕,放在嘴邊示意少年用不用咬著,少年搖頭。
久卿掀開錦被,胸口處的傷因為敷了藥血已止住,擦幹了腹部的血,咬牙用刀往外剔那支斷箭,可是幾次嚐試都沒有成功,汗再一次爬上她的額頭。這會兒久卿真恨自己無能,短刀每往傷口上一次少年就抖一次。他閉著眼,努力抑製著自己。用來擦血的手帕已經濕透。久卿坐下扔了刀,眼淚簌簌而落,仿佛自己正一刀刀把他殺死。把這命從這身體裏推出去。一點選擇沒有,隻能這麼一刀刀的給他不痛快的死掉。這滋味比割自己疼千倍萬倍。
少年鼻息厚重,依舊閉著眼一支手慢慢在地上摸索,摸到久卿扔下的刀,往前推了推。久卿隻得重新拿起刀,少年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無力地往前推,久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借著久卿的力氣,自己取。久卿將刀放傷口處,少年的手往下稍稍用勁,久卿把刀往傷口裏插。少年還在使勁,久卿手抖不住,隻得雙手握了刀柄。突然少年使勁往下然後刀柄下壓,“嘡啷”一聲,箭頭應聲而落。
少年疼得突然做起身然後躺下。久卿以為他死了,不然怎能忍住這疼,沒有半點聲響。試試鼻息,他還活著。
一個晚上,久卿握住少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