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怕

我生平怕看見幹笑,聽見敷衍的話;更怕冰擱著的臉和冷淡的言詞,看了,聽了,心裏便會發抖。至於慘酷的佯笑,強烈的揶揄,那簡直要我全身都痙攣般掣動了。

一個不相幹的人死了

一個不相幹的人死了,原是極平凡的事;況是一個不相幹又不相幹的勞動者呢?

狹隘、孤寂的人間

一人生在世,倘隻有極少極少的所謂得失相關者顧念著,豈不是太孤寂又太狹隘了麼?狹隘,孤寂的人間,哪裏有善良的生活!

盼望著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山朗潤起來了,水漲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小草偷偷地從土裏鑽出來,嫩嫩的,綠綠的。

花趕趟兒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裏帶著甜味,閉了眼,樹上仿佛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

“楊柳風”

“吹麵不寒楊柳風”,不錯的,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風裏帶來些新翻的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味,還有各種花的香,都在微微潤濕的空氣裏醞釀。

“一年之計在於春”

“一年之計在於春”;剛起頭兒,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

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它生長著。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春天像健壯的青年,有鐵一般的胳膊和腰腳,他領著我們上前去。

贈言

不同

一個大學生的畢業之感是和中小學生不同的。他若不入研究院或留學,這便是學校生活的最後了。

沒多大意義的

“堂堂的一個人”若隻知道“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蓄妻子”,或隻知道自得其樂,那是沒多大意義的。

率真與世故

率真絕不是毛病。所謂世故,實在太繁碎。

哪裏走

無源的水

是的,我有兩三年不大能看新書了,現在的思想界,我竟大大地隔膜了;就如無源的水一樣,教它如何能夠滔滔地長流呢?

這時代

無論你是怎樣的小人物,這時代如閃電般,或如遊絲般,總不時地讓你瞥著一下。它有這樣大的力量,絕不從它巨靈般的手掌中放掉一個人;你不能不或多或少感著它的威脅。

哪裏走

我是要找一條自己好走的路;隻想找著“自己”好走的路罷了。但哪裏走呢?或者,哪裏走呢!

選定了就要舉步的

說“哪裏走?”是還有路可走;隻須選定一條便好。但這也並不容易,和舊來所謂立誌不同。立誌究竟重在將來,高遠些,空泛些,是無妨的。現在我說選路,卻是選定了就要舉步的。

現在

在這時代,將來隻是“浪漫”,與過去隻是“腐化”一樣。它教訓我們,靠得住的隻是現在,內容豐富的隻是現在,值得拚命的隻是現在;現在是力,是權威,如鋼鐵一般。

“促進自己的滅亡”

而我們自己已在向滅亡的途中,這種不幹己的呼籲,也用它不著。所以還是說自己的話好。他說,我們要盡量表現或暴露自己的各方麵;為圖一個新世界早日實現,我們這樣促進自己的滅亡,也未嚐沒有意義的。

時代與我

我是走著衰弱向滅亡的路;即使及身不至滅亡,我也是個落伍者。隨你怎樣批評,我就是這樣的人。

最後的運命

暫時的成敗,我固然不敢說;但最後的運命,似乎是已經決定了的。

惶惶然

在舊時代正在崩壞,新局麵尚未到來的時候,衰頹與騷動使得大家惶惶然。革命者是無意或有意造成這惶惶然的人,自然是例外。隻有參加革命或反革命,才能解決這惶惶然。不能或不願參加這種實際行動時,便隻有暫時逃避的一法。這是要了平和的假裝,遮掩住那惶惶然,使自己麻醉著忘記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