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馬上就可以獲得自由,馬上就可以見到一直在外麵關心、援救自己的心上人和革命同誌,汪精衛興奮得徹夜不眠,他要準備一件珍貴的禮物來回報情深意厚的戀人。望著鐵窗外流瀉清輝的明月,他一字一句地填出了一闋《金縷曲》:
別後平安否?便相逢淒涼萬事,不堪回首。國破家亡無窮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離愁萬鬥。眼底心頭如昨日,訴心期夜夜常攜手。一腔血,為君剖。淚痕料漬雲箋透,倚寒衾循環細讀,殘燈如豆。留此餘生成底事,空令故人僝僽,愧戴卻頭顱如舊。跋涉關河知不易,願孤魂繚護車前後,腸已斷,歌難又。
快要天亮的時候,他蒙蒙矓矓地睡著了。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夜間填的《金縷曲》又浮上心頭。他覺得這首詞情意是再深切不過了,但是不是略顯得傷感了一點,應該把調子提高些才好。正在琢磨著,獄卒打開鐵門進來了:“汪兆銘,隨我出去,有一個老爺要見你。”
汪精衛從地鋪上爬起來。獄卒走上前,拿出鑰匙來打開他手上和腳上的鐐銬。汪精衛感到奇怪:坐牢一年半了,多次提審,從來都是戴著鐐銬的,這個老爺是何許人?
汪精衛隨著獄卒走到一間簡陋的會客室。剛進門,一個服飾考究的中年人忙起身走前幾步,一邊說:“精衛,你受苦了,還認得我嗎?”
這不是楊度嗎,五六年沒有見到他了,他怎麼會來牢裏看我?汪精衛正在尋思著,楊度已走到他的身邊,雙手握著他的手,將他上上下下仔細地看了看,麵色悲戚地說:“你瘦多了,來,坐下說話。”
說著,扶他在桌邊坐下。楊度誠懇的關心,使汪精衛頗為感激。他問:“聽說你在朝廷做了大官,為何要來這裏看我?”
楊度笑著說:“這些事以後再說。我今天特為來告訴你,你明天就要出獄了,恭喜你!”
“明天,明天就要出獄了?”盡管接到陳璧君“忍死須臾”的紙條,他已估計到坐牢的日子快要到頭了,但絕沒有想到明天就可以出獄,更沒有想到前來告訴這個消息的,不是典獄官,而是多年來已無交往的楊晳子。
“是的,明天就出獄!”楊度雙手壓著汪精衛放在桌麵上蒼白幹瘦的手,點著頭說,“法部的特赦令明早就會宣布,我剛從法部出來,親眼看著他們蓋了印後,趕緊來到這裏告訴你。”
“你在法部親眼看了他們蓋印?”汪精衛怎麼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的案子會與楊度聯係在一起。自己是推翻朝廷的革命黨,楊度是朝廷的官員,雖說過去曾經是好朋友,但因政見不同早已分道揚鑣了,坐牢一年多,也沒聽說他問過,怎麼會突然管起自己的事來,真不可思議。“這麼說,是你幫忙放我出牢的?”
“另有人在幫你的忙,我不過走腳跑腿罷了。”楊度依然笑著說。
“誰幫我的忙?”汪精衛追問。
“過幾天我會告訴你的。”楊度鬆開手,說,“宣武門外大街小羊角胡同裏,已為你準備了一套四合院,明天中午會有一輛大馬車來接你。你先住進這套院子,若不滿意再換。”
“晳子兄,你能不能通知到陳璧君,要她明天來接我。”汪精衛顧不得細問楊度為何為他準備房子和馬車,便急著提出了這個要求。他太想念陳璧君了,他盼望出牢門第一眼見到的便是令他魂牽夢繞的情人。
“陳璧君是誰?”汪精衛的案子裏沒有陳璧君的名字,楊度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住在哪兒?”
“陳璧君是我的同誌,又是我的女友。”汪精衛的眼睛裏放出了亮光,隨即又搖搖頭說,“不過,她住在哪裏,我也不知道。”
聽說是汪的女朋友,楊度立刻說:“不要緊,不管她住在哪裏,我都會找到她。明天馬車先去接她。”
“謝謝你了,晳子!”汪精衛臉上開始露出笑容,又問,“黃複生呢,他明天出不出獄?”
“明天和你一起離開這裏!”楊度答得很幹脆。
“太好了!”汪精衛又笑了起來,“出牢後我和他一起住。”
“行。”楊度說著,從衣袋裏取出一張銀票來說,“這是八萬銀元,你收下。”
“你這是做什麼?”汪精衛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推了一下。
“你聽我說。”楊度把銀票再推過去,“你在牢中吃了一年多苦,身體摧殘得很厲害,出獄後要好好滋補滋補,療養療養,這就需要錢。另外,你現在是一個全國聞名的大英雄了,出獄後各方人員都會來拜訪你,你也得回拜回拜。這些應酬最要錢花,你先拿著用。”
“晳子,我怎麼能用你的錢,你發財了?”汪精衛還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