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盛嗬嗬笑起來,對著林林說:你哪裏搞來的這種酸菜?真是太好了!
林林因為家盛的喜歡,所以也十分開心地笑了起來,愛芳在邊上也跟著笑盈盈地繼續把袋子裏的東西往桌子上堆,四個人,便在清晨的衛生院宿舍裏心照不宣地笑著,那情形是表示曉瑞和林林已經和好了,但這種和好出自什麼原由,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曖昧。女人們爭端的根本原因是來自在男人內心世界的地位確立,這種爭端的開場是在飯桌上,並且依然是在飯桌或者吃食上落幕,可見得這爭端是雞毛蒜皮般揀起來仔細推敲都難為情的,但女人們還是喜歡這樣計較一些在吃飯說話間的爭執,歸根結底,卻是這屋裏多了一個男人。幸好這個男人已經是非賣品,人有所屬,否則,不知道這些女人要打得怎樣頭破血流不可開交呢。
好在這些心底下的隱秘是不必去追究的,這個男人也是終究要走了,女人們之間相安無事了,便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家盛象是一塊石頭落地般,吊著的一顆心也有了著落。
愛芳幫著曉瑞把五香豆和酸菜瓶子塞到家盛那隻灰色的印著“上海”兩個字的旅行包裏,忽然想起什麼來,瞪著眼睛問家盛:張醫生,你來的第一天給我們說的那個太平間的故事,還沒有說完,今天你就要走了,把故事說完吧,我是等到現在了,今天不說就沒時間說了。
林林在邊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莫名其妙地紅了臉,想想自己是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的,而愛芳卻不知道,便有些自得,卻也不敢露聲色,隻是笑著等待家盛答複愛芳。
家盛看看曉瑞,再看看林林,說:愛芳你到今天才想起來問我啊,我都已經忘記故事結局了。
愛芳吵嚷著: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忘記,快說吧,不說來不及了。
家盛說:其實那是我現編現賣的故事,當時並沒有想好結局,隻是想嚇唬嚇唬你們罷了。
說著看了林林一眼,嘴角一牽,奇怪地笑了一笑,然後說:“林林,什麼時候和來福結婚要寄喜糖給我,不要忘記哦。”
林林隻是那麼笑著,並沒有多嘴,這個一向喜歡唧唧喳喳發表意見的人,今天,倒顯得特別乖巧懂事,全沒有了以往的張狂和瑣碎。
臨走時,愛芳和林林送到醫院大門口,就停下了腳步,曉瑞還要多送一程。家盛回頭對著林林和愛芳說:你們回去吧,愛芳,多多照顧曉瑞和林林,辛苦你了。
愛芳歡喜得猛點頭,她是果真把自己當作老大姐了,因為家盛對自己的委以重任而十分高興。
家盛穿著綠軍裝的身影在林林和愛芳的注視下漸漸遠去,曉瑞在這個魁梧高大的男人旁邊象一隻瘦小的兔子,她提著一兜預備給家盛火車上吃的食物跟隨著家盛走向劉灣鎮那個破舊的汽車站,她下意識地揉揉眼睛,右眼的那顆麥粒腫已經消失,不再疼痛,眼皮也自然不跳了。其實,人的眼睛是很容易長麥粒腫的,細菌一進了眼瞼,就容易發炎,鄉下人用一根麥芒刺破膿頭,腫粒自己就能消退,要能滴上幾滴眼藥水,好起來就更快了。這麥粒腫雖說是微疾,眼睛裏的東西,卻也容不得存在,針眼那麼小也叫人疼痛流淚、橫豎不妥。好在這東西來得快去得也快,隻要及時疏通消炎,就能痊愈,好了就象什麼都沒發生過,眼睛依然清亮,沒什麼後遺症。
醫院門外大路上的榆樹葉子飄了一地,家盛和曉瑞踩著腳下的枯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幹燥而輕脆。
夏末季節到來的男人,走的時候,已經是深秋了。